第166章 直觉认定
陈锐和陈文亨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想着避着王子君。
王子君一开始在旁边听着的时候还没有觉得什么，但是他越听越觉得自己不该听。
他终于等到了陈锐说话的空隙，他问道，“你说的这些内容我适合听么？”
陈锐抬起头看向王子君，他看到王子君络腮胡下的脸上那难以言明的表情，他说道，“你想听就听咯，不想听就把自己的耳朵堵上。我之所以能让你听，是因为我确定你听了之后，不会做出任何对我和我爸即将做的事情有影响的事情。”
陈锐放下筷子，他说道，“虽然县教育局那边你的人说你是从天上来的，好像是很厉害的样子。可是你在这县城里，不过是无根之浮萍。你或许出去了之后能做很多事情，但是你在这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陈锐的视线从筷子上再次落回到王子君的脸上，他说道，“既然你无法对我产生坏的影响，也不会有好的影响，那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天要下雨，随你去吧。”
王子君听到这里可不乐意了。
因为，如果真的按照陈锐这个说法才算的话，自己岂不是就是一个废物。
王子君才不甘心当个废物！
王子君拿起放在炕上的本子，把它排到炕桌上，他说道，“我要把你刚才说的都记下来，你说我不能对你产生任何影响？你太幼稚了！”
陈锐看着王子君如此模样，他说道，“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我知道你想要证明自己有用，把我刚才说的话都记录下来。可是，王子君先生，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陈锐说道，“这个问题就是，你写的东西其他人信么？你的领导信么？你领导的领导信么我？你记录的东西能变成铅字印刷在报纸上发行全国么？”
“当……当然能！”王子君说道。
陈锐笑呵呵道，“那可不见得。”
他问道，“在今天之前，你相信一个稍微有点偏僻的小县城里，会有天才或者是神童么？”
王子君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陈锐说道，“那不就结了。你看，你是从京城下来的，你都不信，你为什么认为和你处在类似环境里的领导会相信呢？若是他们真的相信，真的重视这件事情，也不会派你来就是了。你说对不对？”
“那你的意思是？”王子君觉得陈锐如此长篇大论是话里有话，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去思考一个小孩子到底在想什么挺没有意思的，所以他直接问道。
陈锐说道，“我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如果你想要你记录下来的这些东西有价值，有人信的前提就是。你得让其他人觉得我是真的天才，是真的神童。而我成为真的天才和神童的必要条件又是什么呢？”
陈锐笑了笑，“当然是三小取得更好的成绩，我编写的教辅卖得更多，让更多人取得好成绩。所以……你想要打败我，就得先帮我。”
“我？帮你？”王子君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自己在传媒大学里就算是脸皮厚的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竟然会遇到这样的奇葩。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锐，仿佛不认识陈锐的样子。
陈锐却一脸淡然，他说道，“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其实无论是你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只要你明白做什么对自己有好处，你就会按照我说的去做的。”
陈锐说完也不去理王子君了，他继续和父亲聊开场的事情。
其实，如果二十一世纪初的工业生产，如果能和二十年后一样的话，那么陈锐极大概率不会选择自己组建工厂。
因为，只要是工厂就是一个重资产、重人力、重管理但是低利润的事情，用人话来说就是吃力不讨好。
若是在二十年后，随便找几家代工厂，他们随随便便爆一点产能，就够全国卖的了。
而且，也不用基本担心盗版的问题，因为相应的法律法规以及执法都相对健全了。
但是这个年代，如果陈锐敢这样做的话，那么大概率市面上会出现十万八千种《小学生学习报》，而且每一个《小学生学习报》都会宣称自己是正统。
这是因为这个年代地域保护的氛围很是浓重，一个地方的有关部门，往往是帮亲不帮理。
如果真的把教辅的刊物交给其它厂子代工，那绝对是肉包子打狗。
所以，就算是开工厂是一件收益率很低的事情，陈锐这边还是要做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该如何去做，也是一个很有说法的事情。
首先就是不要和老工厂产生什么纠葛，哪怕就是以后真的做大了，有人主动把老的县印刷厂送过来，都不要接手。
因为日后只要有有心人，就会省去时间戳，就说陈文亨能够起家，靠的是吞并县印刷厂，这是无解的。
而有心人日后又一定有。
毕竟，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要你做的比别人好，就一定会有流言蜚语。
都不用说陈锐不认识的人，就举个陈锐认识的人当例子。
无论是自己父亲的徒弟小华，还是自己母亲的哥哥，都是既有潜力的有心人预备役。
因为，这些人不管有没有做对陈锐和陈文亨有帮助的事情，还是他们会不会搞清楚自己有没有对陈锐和陈文亨做出有负面影响的事情。
他们心里的想法就是，你们父子发达了，没有给我们足够的好处，就是对不起我们，你们就是坏人，你们就该死。
所以，陈锐必须要求自己的父亲和自己成为一个“完人”。
而陈锐在跟自己父亲说未来的布局的时候，一旁的王子君则是在思考刚刚陈锐和自己说得话。
他越是回想，越觉得陈锐说得对。
但是，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他有一个很难以启齿的事情，那就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特别是承认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对了，而自己错了。
他想要选择嘴硬到底，就像是一只可达鸭一样。
可是，他的理智又告诉他，许多时候死硬到底最后受苦的是自己。
承认自己的错误，遵照哪个小屁孩的想法去做，不过是一时的面子上受不过去。
但是，死硬到底那可能日后的日子都很难过。
王子君刚想要说什么，陈锐就说道，“吃完饭就赶紧收拾干净睡觉吧，现在时间可不早了，不早睡早起身体是不会好的。”
陈锐说着就跳下炕去洗漱了。
而王子君刚刚鼓起的勇气，也被陈锐的行为搞的烟消云散了。
陈锐洗漱完毕上炕睡觉，暖和但是又不过分炙热的炕头还是颇为舒服的，他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王子君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他想着自己最后到底能写出一份什么报道，他也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就听到了屋外公鸡打鸣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现在大多数还居住平房的关系吧，所以有很多人还是更习惯于养一些家禽。
既能打鸣报时，又能吃肉，至于饲料什么的也花不了多少钱，甚至夏天的时候，撒开了散养，自己就会去觅食吃饱。
不过，这日子也没有那么田园牧歌就是了。
到处走来走去的家禽，最大的代价就是到处都是他们留下的抹茶配色的粑粑。
陈锐精神饱满的睡醒了，他今天要穿的衣服，都提前一天放在褥子下面了，此刻拿出来暖烘烘的刚刚好。
他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叫了王子君一句，“熊大，赶紧起床，新的一天开始了。”
“唔唔唔……”
王子君昨日想法太多，睡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此刻听到陈锐的声音，才稍微有些缓慢的恢复意识。
当他看到陈锐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地上的时候，他突然一阵懊恼，“我别的地方输了就算了，怎么在起床这件事情上也输了。”
他也不顾被子外面会不会冷，直接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穿上了。
陈锐在一旁冷嘲热讽道，“我就喜欢你这种天生要强的人。”
“……”
王子君很无语。
陈文亨的父亲起的还要更早一些，不过他重新点燃炉火之后，也没有做早饭，直接收拾收拾就出去了。
王子君穿戴好了之后，陈锐说道，“因为你今天稍微有点拖沓了，快跟我走吧，去吃早饭。”
王子君跟着陈锐走到了孙宁舅舅的铺子，陈锐又来了老一套，王子君也来了一份。
孙宁的舅舅一边做陈锐的早餐的时候，他一边努了努嘴问道，“这个就是那个‘间谍’？”
陈锐摇摇头说道，“他不是间谍，不要乱说，他是记者，是个有来头的记者。”
“记者？呵！前几天他第一次来我这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孙宁的舅舅如此说道。
王子君懵了。
他知道县城不大，传播信息的速度应该很快。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就出来吃个早餐，也能遭受到人身攻击，这也太过分了吧！
陈锐说道，“熊大也不算是坏人吧。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立场。他要是不过来调查就没饭吃，总不能让他饿死吧。”
孙宁的舅舅说道，“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他有手有脚怕啥饿死。锐儿哥你说的不错，我也有立场。他想要写你的坏话，就是在破坏我的好生活，我不喜欢这个人！”
陈锐锐评道，“你说的没错，我支持你。”
王子君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
倒不是因为讨论的主题是自己，而是陈锐和这个摊主，竟然真的像是同龄人一样在聊天。
丝毫没有因为陈锐是个小孩子，而有什么其它的想法。
王子君开始有点动摇了，“难道这个叫陈锐的小孩真是一个神童或者是天才？若是他在我面前说的这些话，都是提前编排好的，都是有人教的，就算是他都是背下来的，能够如此自如的表现出来，他至少也能够是戏剧表演方面的天才了。”
王子君这一次没有立即否决自己的想法，他有点发愁，“如果他真是天才和神童，我的报道该怎么写啊……写出来也没有人信啊……”
王子君在传媒大学虽然也不算学霸，但是他也从学习中领悟了一个很重要的点。
那就是绝大多数人，对于一件事情的认定，其实是直觉认定，翻译成人话就是想当然。
一个人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是这样，然后这件事情就是这样，他就会很高兴，觉得自己对了。
但是，若是一个人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是这样，但是这件事情不是这样，他就会不高兴，他不会觉得自己错了，而是会觉得有人在骗自己，是这个世界错了。
但凡，这个世界上的人，能够充分而清楚的认识到自己错误，并且愿意改正的，他的生活一般都不会太差。
可是，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遵从自己直觉认定的家伙。
而报纸，除非是那种只给少数人看的内部参考，剩下的绝大部分报纸，都是给大多数人看的。
而报纸如果想要卖出去，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取悦自己的用户和受众。
也就是说，上面的新闻就注定不客观，不中立，任何一个字都有自己的主观立场。
都会推波助流，加强读者的直觉认定。
让他们觉得报纸上的内容和自己想的“果然没错”，他们爽到了，他们就会继续订阅报纸。
甚至可以说，整个报纸的根基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那么，王子君哪怕在这里调查的很清楚，陈锐就是个天才就是个神童，他这篇报道，不能够让人凭借着直觉就认定这是“事实”，那别说登上报道了，就是过主编的审核都不可能。
因此，王子君都有点抑郁了，就连孙宁的舅舅把早餐摆到了他的眼前，他都没有看到。
一旁的陈锐，吃了快一半，看王子君还在沉默，他说道，“熊大，我大概知道你疑虑的事情。但是，你不知道三步之内必有解药么？你为何不抬头看看身边的人，他们既然能够够认定我是神童和天才，那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所以……你只要照猫画虎的抄下来，不就没有问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