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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彤和朱陈氏坐下,而陈氏女作为张周的扈从只能立在身后,毕竟在三女之中,她地位是最低的。

朱陈氏上来就陈述了有关平江伯家中嗣爵的情况。

“家兄近日仍旧在为父母灵堂守孝,特地想请先生代为上请,以家兄能早日继承爵位,以便能维系香火……”

朱陈氏说话时,显得很刚毅。

一年之内,死了爹死了娘,陈锐还是窝窝囊囊而死,现在谁提到陈锐都会耻笑。

以前嘲笑是陈凉酒,现在嘲笑是到死都没能为自己正名,反倒受了朱晖案的牵累。

张周笑道:“你兄长有香火能继承家业了?”

朱陈氏脸色不太好。

陈锐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却没孙子,这也是陈锐一直的遗憾,后来陈锐儿子陈熊死之后,所继承爵位的也是陈锐弟弟家过继过去的子嗣,等于说陈锐这一脉算是断了。

而陈熊本身又没什么能耐,以至于现在陈家要出来说话,都要靠朱陈氏。

张周道:“知节出征未归,你的娘家事其实最好等他回来之后再提。”

朱陈氏道:“可是家兄继承家业的事,因为嗣爵,而耽误了大半年,如果来年开春再不能把这件事定下,只怕外人会对我陈家多有闲言闲语。”

“能有什么闲言碎语?会说令尊把到手的爵位给丢了?”张周说话带着几分不客气。

朱陈氏低下头,没应答,但其实也等于是默认了。

陈锐死了,儿子不能继承爵位,外人一定会说,皇帝是不打算让平江伯的爵位再传下去了。

“回头让你兄长到军中效命,想要嗣爵,还是要拿出点能耐,就算不能在疆场上建功立业,也不能光靠祖上的隐蔽来混日子,再说伱们祖上的那点功德,只怕也被令尊给消磨殆尽了!”张周说话仍旧很难听。

一旁的宁彤听了都不由蹙眉。

张周这是很毒舌啊,骂人不揭短,张周分明一个骂人的字都没有,但好像是刀子一样往眼前小女人的心口戳。

“先回去吧。”张周道,“在知节回来之前,你还要把安边侯府的事都打理好,也不要总想陈家的事,知节也算是个重情义的人,就算……嗯……他也会……嗯。回去等消息吧。”

朱陈氏起身行礼告退。

而一旁的宁彤则用好奇的目光望着张周,似乎是想从内心把张周的话给“完形填空”。

张周说得好像是朱凤这位新婚的妻子,但言语之间却好像是在指代她。

没说出来的话,不分明就是“朱凤就算冷落你,但也还是会帮你完成家族内部的事”、

宁彤想到自己的遭遇,大概朱凤只能当朋友,而做不了夫妻吧。

……

……

“你为何要这么伤她?我看她,为家里的事很上心,能帮就帮帮。”在朱陈氏和陈氏女都退下之后,宁彤单独留下,却好像是在为朱陈氏抱不平。

“砰砰!”

张周敲了敲桌子,道,“这位夫人,你是谁?你在教我怎么做吗?”

宁彤瞬间意识到,自己也没跟张周熟稔到可以教张周做事的地步。

张周道:“有什么事,快说吧。”

这话让宁彤也觉得羞惭,她道:“先前你所给的药方里,很多药,我跟太医院的人提过,他们推诿说无法找寻,且还说不能对宫里的贵主用不明来历的药物,我在京中很多药铺问询过,他们都说没听说过这些药,有的药有听说过的,也说没法采购回来。”

张周问道:“那这些药,你非要用吗?”

宁彤道:“我想……跟他们不一样。”

为了特立独行而特立独行,张周发现,其实有时候宁彤还挺像他的,这女人追求的东西就是“与众不同”,可能在婚姻上已经破罐子破摔了,现在好不容易另辟蹊径有了些许成就,让宁彤更加肆无忌惮去做一个不容于世俗的女人。

张周点点头道:“缺什么,列下来,送到这里来,回头会有人把这些药给你送过去。你药铺的生意能不做就不做了,专心打理好宫里的事。”

“我……我也很久没入宫了……”宁彤突然提了一句。

张周道:“是皇后不让你入宫了?”

宁彤微微点头,显得有些为难道:“自从贤妃跟皇后的关系缓和之后,贤妃平时有什么小病,也不敢再让我去诊治,之前还会召我进去,跟我闲话几句,但后来……皇后盯得紧,也就不敢让我去了。”

贤妃本身就是浣衣局的罪女出身,她哪里有胆量跟张皇后这样强势的女人斗?

就好像朱佑樘那老娘一样,生怕宫里的女主人不爽,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何况贤妃还要保儿子朱厚煊。

张周道:“不入宫,就没法活了吗?这都已经冬天,宫里生病的人会逐渐增多,太医院的人太过于庸碌,逐渐他们就会记起你来。朝中也会有达官显贵家的内眷,需要你去问诊,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揽生意……嗯嗯,那就过来,平时就在这里,我有时间过来,你就陪我喝喝茶。”

宁彤微微蹙眉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张周耸耸肩道:“爱来不来。今天我没闲暇给你指点医术上的事情,先前给你的医书你好好研究。为医者,若是连基本的医术都不能精通,很容易为人所趁的。”

“哦。”宁彤点点头。

张周本还想提示宁彤一些事。

但看宁彤现在心高气傲的样子,连来求人都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就知道这女人现在还不上道。

可能这种女人要吃个大亏,才知道这世道险恶吧。

“记住,不要随便拿我给你的药方去治病,尽可能用那些常用的药方,这样出了事也没人能攻击你。否则,就算你的药管用,别人也会趁机来攻击你……多说无益,走吧。”

宁彤闻言起身。

她也想问问张周,为什么药管用也不能用。

似乎她还不太理解。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她能在宫里立足,就是靠那些新奇的药方,况且那些药方都是张周给她的,能出什么事?

再或者说,就算出了事,大概也是张周的责任,自己只是个负责治病的人,怎会有麻烦呢?

……

……

宁夏,花马池。

张懋在钟德才、柳景二人的陪同下,正在听取麾下将领对于过去几日探查情报的汇总,张懋的脸色愈发凝重。

“……花马池周边百里之内,哨骑已跑了个遍,往北去得最远的,有过一百五十里的,仍旧没有小公爷和马总兵的任何消息,也未发现任何有过兵马的迹象……”

“鞑靼人撤兵之后,沿途烧毁了不少的村寨和部落,抓到部民也经过一番审问,确定没有大明兵马过境的消息……”

张懋听到最后,人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柳景道:“先退下。”

随后麾下将领退出了屋子。

张懋这会已经彻底忍不住,就差要仰天长啸了。

钟德才在一旁分析道:“公爷,实在不必过分担心,没有消息或就是好消息呢?这说明,小公爷没有跟马仪走这一路,他可能是往东边去了,也说不准啊。”

柳景瞄了钟德才一眼,却好似是泼冷水一般道:“当初出兵的时候,报上来的,是马仪带着人马往西北方而来,这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无论他是否得胜,也该有个消息了。如果到现在都没消息,那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钟德才有些不满意,微微皱眉。

就差说,你非要把话说这么丧气是吧?那位小公爷就是非死不可了?

柳景道:“张老公爷,您也该明白,令郎跟马仪出征,就是一时被功勋蒙蔽,这种出征怎可能会有结果呢?连那位新建伯都铩羽而归,他们也把出征草原看得太简单了!”

张懋也是有些不服输一般道:“如此说来,吾儿就没有取胜的可能?”

“唉!”柳景叹道,“咱要认清现实啊。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麾下数十万精兵,过去几年在草原上兴风作浪,就算大明出兵有一定的进展,那也没伤其筋骨,令郎与马仪不过带兵数千,就敢跟鞑靼正面交战,甚至还在这么个冰天雪地的环境,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

“咳咳……”

张懋听了之后,似乎也在心中默认这说法没毛病。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儿子。

如果相信的话,也不至于会上疏参劾马仪。

柳景叹道:“现在就怕最不好的结果,那就是……”

“别说了!”张懋伸手打断柳景的话,冷冷道,“就算兵败,老夫也相信吾儿能回来!他为大明鞠躬尽瘁,难道连条命都保不住吗?”

“公爷……”

柳景似是想劝说张懋认清现实。

你儿子没了!

且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

钟德才道:“侯爷,您让公爷冷静一下可好?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柳景似乎目的还没达到,语气仍旧显得咄咄逼人道:“若是令郎真的没了……咱是不是也要把这件事……做一些文章?有人害您失去世子,难道这件事……就算了吗?”

张懋本来心情就已经有些沉痛了,毕竟儿子已经处于凶多吉少的局面。

他转而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柳景道:“你……你是想让老夫用吾儿的命,去参劾王伯安?他……他……”

柳景道:“公爷,若是令郎真出了什么事,难道就让他白死了吗?他所做的一切,虽都是为了大明,难道不也是在为英国公府吗?”

张懋一脸悲切道:“吾儿难道要用一条命,让陛下怜悯于英国公府,让陛下怜悯老夫这把老骨头,以换得老夫苟且偷安?老夫……老夫岂能做如此无耻之事?”

柳景急忙道:“公爷,这并不是在利用令郎,而只是申明道理。”

钟德才也赶紧道:“是啊公爷,咱要为小公爷申诉,小公爷分明是被马仪给蒙蔽了!那位新建伯,分明也是居心叵测。”

“行了!”

张懋一甩袖道,“让老夫冷静冷静,这两日……老夫谁都不想见,老夫……就想一个人静静。”

……

……

官山一战结束数日,从宁夏到延绥,再到偏头关、大同,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是因为马仪选择了直接撤回大同的战术,等于说不经过大明其余边镇的领地,连捷报都没往这边传,是准备直接去给王守仁一个“惊喜”。

马仪别的不行,在巴结上司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他是宣大总制麾下的将领,并不对三边总制负责,所以他没打算去把获胜的消息告诉王琼和他麾下的官将,而是准备直接去找王守仁邀功。

这也使得奏捷的日子被延后数日。

却说这天,张懋还躲在房间里独自悲恸中,人也有点魔怔,却是肚子饿了,让人送来了晚餐,却还没等拿起筷子,这边钟德才心急火燎而来。

“不是不让你来打扰老夫吗?”张懋朝着钟德才发火。

钟德才往饭桌上一瞧,有酒有肉,菜肴不可谓不丰盛,关键是旁边还有个陪酒的妇人……

这让钟德才非常尴尬。

心里也在琢磨……你不是在沉痛哀悼你儿子吗?就这么哀悼的?

“公爷,有大事。”钟德才急忙收摄心神道。

张懋突然一惊,略显慌张道:“鞑子又杀来了?”

钟德才也没想到张懋会这么窝囊,心里也只能替张懋辩解,这是紧张战情,不是害怕。

“公爷,是小公爷有消息了!”钟德才道,“刚有人来传报说,夜不收在北边二百里之外,听说鞑靼人打了大败仗,兵马正在溃散中,听说还有不少的部民正在往大明边境这边而来,说是要投靠大明的。”

“败仗?”张懋皱眉道,“德才啊,这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吧?”

先说我儿子凶多吉少,又说我儿子一定死了,现在又告诉我,我儿子可能打了胜仗?

玩我呢?

钟德才道:“据鞑靼人自己说,大明亮的军旗,是新建伯的,照理说这宁夏北边……这会能亮此军旗的,大概只有马总兵那一路人!”

“这……消息准确吗?”张懋都有些无所适从。

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刚参劾完马仪,告诉我马仪有可能打了胜仗?还说我儿子有可能还活着,也可能一起打了胜仗?

我参劾我儿子?

然后被我儿子用实际行动给教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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