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邓家饭桌上。
年近三十的黑脸汉子邓林，被自己老娘异想天开的一番话，惊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她一个乡下来的孤女，能嫁到周家，别管周鸿是不是那踏实过日子的人，都算是她捡着天上掉的馅儿饼了！还因为周鸿有个私生子，就闹离婚？啧啧啧，多大的骨气啊？”
“没本事拿住自个儿男人，倒是有本事耍这种性子，脑子被水冲浑了吧？”
邓老太太嘴皮子掀的飞快，算盘珠子打的噼啦响，唾沫星子都溅到菜盘子里了。
坐在一旁安静吃饭的孙女小丫，嫌弃的微微皱起眉头。
“离了婚，给撵出周家去，她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在这城里，能混得下去？”
“那小模样生的，白白净净，内向的聊个天儿就接不上话，瞧着就天生好欺负的主儿！”
“我要不是看她这性子好揉搓，指定不敢虐待咱孩子，就凭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都配不上你这个大营长的。”
“不过林子，娘也是为了咱小丫好，娘都快干不动了，你早点儿的娶个新媳妇儿进来，照顾咱小丫！你还有个闺女，也别嫌弃人家是二婚，好歹她还没生养过。”
“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算是知根知底儿，那模样生的还挺俊的，这以后再给你生个大胖儿子，哎哟那我大孙子得多俊啊！”
邓老太太笑的嘴角咧开，满眼兴奋。
“兹要林子你点了头，娘明儿就找季黎给你说亲去！我告你，她现在被撵出周家，一个人到外面儿也是吃苦！指不定多愿意嫁给你，做营长夫人，还能继续留在咱们家享福呢！”
邓林只觉得分外倒胃口。
自己老娘是个乡下老妇，很多道理拎不清，也讲不通。
他也懒得多跟她掰扯。
直接撂下筷子，端起粥碗呼噜呼噜喝完了半碗粥，板着脸站起身，交代低头吃饭的闺女邓小丫。
“赶紧吃，吃完了就去写作业，别磨蹭到半夜睡不了觉，明天又叫不起来。”
邓小丫眨巴眨巴眼，听话的嗯了一声，捧起比自己脸还大的碗，呼噜噜喝粥。
邓老太太见状，忙给孩子夹菜。
“哎哟喝慢点儿，你得吃点儿菜，奶奶炒的菜多好吃，专门儿给你做的，不吃菜怎么有营养？”
邓小丫抱着碗扭过身，不乐意的哼唧了一声。
她才不吃被奶口水喷过的菜。
邓老太太啧地瞪她，“你这孩子！就挑食吧你！”
很快扒拉完碗里的粥。
邓小丫当没听见，搁下碗，跳下凳子，哒哒哒跑进了东屋去，回身关上门。
邓老太太气的干瞪眼，又看向走进厨房去拎壶烧水的儿子，扯着嗓子喊他。
“娘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吭一声儿啊！”
邓林头也没回，闷声闷气回她，“没什么好吭，这事儿不成，你别想一出是一出了，少点儿事儿吧。”
邓老太太顿时不乐意了。
她‘哐啷’撂下碗筷，起身几步走进厨房，堵在厨房门口儿叉着腰骂邓林，横眉瞪眼的脸色十分难看。
“我少点儿事儿？我哪儿就事儿多了？我伺候你们爷儿俩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啊，你才三十出头儿，你还打算后半辈子都打光棍儿了？你不赶紧再娶个新媳妇儿，给我们老邓家生个儿子继承香火，你别说坐到营长，你就是坐到师长，坐到军区首长的位子上去，你一样没脸下去见你爹！”
“我都是为了谁？！邓林你到底是咋想的你啊！你今天必须把话跟老娘说清楚咯！你到底是还娶不娶媳妇儿你！”
邓林眉头皱的死紧，老实巴交的脸上掠过丝烦躁，回头看了眼东屋的方向，压低声喝他老娘。
“您别喊了成不成？小丫都听着呢！”
邓老太太鼻孔怒张，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
“你少拿我孙女儿当借口！我告诉你，我早都给小丫说通了，她压根儿不反对你给她再找个妈！”
邓林震惊，不可思议看着她，低声吼道。
“娘你干什么你！孩子才七岁！你怎么能跟她说这些？”
“七岁怎么了？七岁也懂事儿！我告诉你，我孙女儿可比你通情理的多！”
邓老太太快不上前堵住他，“她妈都死了几年了？你还想守着个遗像过多久？你想让我们老邓家断了根儿，想让我们小丫以后孤零零的没个依靠？！她一个丫头，再没个兄弟撑腰，以后还不被人给欺负死了？！”
“你怎么那么自私呢？你就是替孩子想，也早该听我的，赶紧给她找个妈进门儿照顾她！”
邓林脸皮抽搐，眼神微微复杂。
邓老太太盯着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略略缓和，语重心长道。
“趁小丫还小，跟后妈早点儿相处，感情还能培养起来，再晚下去，孩子有了自己想法和念头，更排斥你找别人！”
“难不成你还真要带着这一个小闺女儿，过后半辈子了？你不是个正常男人啊？正常男人谁不要媳妇儿暖被窝？！”
邓林满眼隐忍，“娘！”
邓老太太，“再说，闺女再大点儿，你还怎么养？有些事儿还得当妈的来跟她讲，你一个大老爷们儿…”
邓林眼神闪烁，木着脸不再说话。
看他这老实巴交的样，邓老太太心累的长叹一声。
“唉~，林子，娘也是看季黎这姑娘还不错，这么年轻漂亮，又贤惠懂事儿的二婚媳妇儿，你打着灯笼都再难找了。”
“何况，咱们家小丫以前也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熟人，接触起来容易亲近。”
“这机会多难得呀，你是真不懂？你人是木楞了点儿，可你又不是傻…”
灶台上的壶开了，发出‘滋滋滋’的尖锐气鸣声。
邓林面无表情，过去拎起壶往暖水壶里灌，粗声说。
“人家也瞧不上咱，你别费事儿了，最多我答应你，只要小丫愿意，我可以听你的去相亲，行了吧？”
他偏了偏头，又沉着声警告自己老娘。
“以后在家里，当着小丫的面儿，你别再提‘后妈’的事儿，否则我可连相亲都不会去，记住了？”
邓老太太眼睛微亮，张嘴想说什么。
想了想，又将话咽回去，心满意足地笑眯眯说。
“成！只要你答应尽快再娶了媳妇儿，娘指定不再因为这事儿跟你喊！明天我就找郭家媳妇儿给你说媒去！”
邓林看她这迫不及待的样儿，眉头皱的越发紧，回身严肃的盯着她看。
“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进去，说别人就算了，隔壁周家季黎那事儿，一准儿没戏，你别做白日梦，省的给自己招不自在，听见没？”
邓老太太扭身出去吃饭，听言随意摆了摆手，十分敷衍。
“听见了听见了！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的能当你媳妇儿……”
邓林摇摇头，懒得再跟自己稀里糊涂的老娘争执，拎起暖水壶去了东屋，看闺女写作业。
而邓老太太坐回桌边儿，嘴里是答应了儿子，心里的小九九却还不甘心的转悠着。
心说，问问怎么了？
问问又不能掉二两肉。
季黎要不乐意，那就当她没问呗~
彼时，隔壁的周家。
季黎当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邓老太太给拿到饭桌上念叨了。
她一回来就做饭，吃了饭洗漱完上楼，就在屋里收拾自己剩下的行李。
因为明天就决定彻底搬去那边住了。
正撅着屁股将一只行李袋拉上拉链儿，准备拎起来放到墙角去。
身后房门‘吱呀’一声，传来一道低沉嗓音。
“要不要帮忙？”
“不用！”季黎下意识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