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腾风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沈司月的瞬间，完全僵住。
“三哥，你...你怎么了”
印象中那个玉树临风，气场飘然出尘的三哥，此时一身素袍，长发呈一种老态的灰白，随意披散在背后，脸色病态，嘴角边挂满胡茬，整个人仿佛一夜间老了二十岁。
若非兄弟二人较为熟识，沈腾风差点没认出来。
“咳...抱歉五弟，我来晚了。”
沈司月抖动身子剧烈咳嗽了几声，虚弱的开口道。
“没事三哥，一切有我在，你注意休息...”
沈腾风欲言又止，无奈一甩衣袖，赶忙命人去搬两把椅子过来，茶水瓜果自然也要备齐。
待人两把椅子搬来，沈腾风亲手搀扶沈司月坐下。
“三哥，你先在这坐会，考生们正在进入考场，我得去盯一眼。”
沈腾风不放心的说道，开考当天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情况，父皇得把他吊起来当陀螺抽。
“辛苦你了五弟。”
沈司月轻点头，清楚自己如今这个鬼样子，不太适合抛头露面。
“参见燕王殿下。”
沈腾风离开之后，守在不远处的杜竹才上前行礼。
“不用管我，去忙你们的吧。”
沈司月垂下眼帘。
“是，燕王殿下。”
杜竹低头，心中唏嘘不已，谁能想到，短短一夜间，成王败寇定局。
人家虽然败了，却仍大乾的燕王，依旧姓沈，远非他人能够上前踩一脚的庞然大物。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声声振聋发聩的宏大钟声响彻天际。
天武城内，不少人放下手中活计望向钟声来源，与身边人议论纷纷，渐渐取代关于沈亦安的话题。
钟声响起代表会试已开考。
近千名考生，最终能上榜之人不过百人。
以往上榜考生，多是世家子弟，即便不是，也多少沾亲带故，那些出身贫寒的学子，少之又少。
听闻陛下为这次会试做出了不少改变，有人期待真正的公平公正，也有人不屑一顾，这么多年都这样，改变又能改变多少
“三哥。”
开考后，沈腾风就把活一股脑的暂时甩给杜竹这个礼部尚书，他清闲一会，过来找三哥聊聊天。
别看沈司月身边没人，暗中他可是安排了人盯着，生怕对方受不了打击，想不开干出傻事。
“已经开考了吗”
沈司月睁开眼，恍然道。
“是啊，一切顺利，没出意外。”
沈腾风笑着点头，一屁股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空气安静。
“三哥，你伤的重不重”
片刻后，沈腾风实在忍不住，找起话题。
因为二人间，可聊的话题实在太少，他只能关心一下对方的状态。
反正三哥和六弟昨夜之战，满城皆知，没什么不能提的。
如果可以，他倒是很想劝劝对方，但又不知道怎么劝。
劝三哥看开一些吗
若自己年轻十岁，大概率会这么天真。
沈司月看向自己的手掌，坦然道：“六弟手下留情了，侥幸捡回一条命。”
“我真没想到，六弟居然会这么强。”
沈腾风尴尬挠头。
“我也没有想到，他强的，比怪物还要怪物。”
沈司月垂眸，本以为自己和六弟间的差距，不会很大，现实给了他无比残酷的一巴掌。
当他在燕王府醒来时，脑海中多出一股记忆，正是那股强大意志控制他的身体，和六弟大战的画面。
倾尽一切手段，对方仍迎刃有余，还以无上手段，斩去自己的帝命。
他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也能接受失去帝命和重瞳包括一身修为和道心，唯独云家，自己曾想要守护住的存在。
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死局，不过是他自己内心深处无法去真正的接受。
“五弟，慕容家之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沈司月忽的说道。
正端起茶杯欲喝的沈腾风动作一顿，有些怅然道：“嗯，早就知道。”
“你...”
沈司月的话被打断。
沈腾风笑说道：“我知道三哥想问什么，你知道吗当初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是有些惊讶，甚至莫名想笑，反正他们看不起我，我也瞧不上他们。”
“而且大哥曾几次叮嘱过我，让我离慕容家的人远一些，慕容家可能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兄弟二人当成了工具，可惜，我这个工具太废物，在对方眼里连工具都不配。”
一边说，沈腾风一边回忆，这么多年，他就见过慕容家那位神秘的家主慕容宗云两面，全部是在小时候，甚至有一次，还被对方的面相给吓哭了。
等他开始结交狐朋狗友在天武城内“花天酒地”，名声越来越臭，慕容家就完全把他当成了死人。
逢年过节，大哥都会收到慕容家送来的各种礼物，他则什么都没有。
无所谓，反正大哥前脚收下，后脚就全给他了。
正因为如此，他们兄弟二人对慕容家的观感，和四哥对赵家应该差不多，双方关系唯一、主要的纽带，就是母后了。
基本就是东西我收下了，心意你领回去吧。
“三哥，云家对你，或许不同于慕容家对我和大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沈腾风放下茶杯，继续感慨道：“种因得果，哪怕没有当年一事，我们最终也会成为竞争者甚至敌人，有些路，我们不想走，后面的人，会推着我们走。”
“当年一事的发生，不过是让六弟，一人独自走到了我们、他们的对面。”
“换句话讲，没有六弟，踏上这条路，三哥你的敌人，可能是我和大哥，是二哥、是四哥。”
沈司月声音带有几分沙哑：“五弟，我志并不在...”
“三哥，你天定的帝命加身，你不想去争，云家会同意吗”
“难不成云家是大善人，帮助父皇稳定天下不求回报每个人都有野心和欲望，无非是大小罢了，欲望这种动力来源于自己，也可能来源于别人。”
沈腾风摇头笑了笑。
沈司月沉默。
“三哥，你之后还留天武城吗”
沈腾风发觉自己话说多了，赶忙干咳两声转移话题，自顾自的嘿嘿道：“等会试放完榜，我打算学六弟，偷偷离开天武城，北上，去找我师父。”
“我会回道观，隐修。”
沈司月转过头，默默打量起沈腾风。
所有人眼中的“纨绔”，心境却通透玲珑，与之相比，他这个在尘世中追求出世的家伙，倒是早已堕落，蠢得无可救药。
“咔。”
【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