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北风呼啸而至，彻骨的寒意便是殿中烧的正旺的炭火也难以驱散。
“那个莲心怎么不在跟前侍候？还是见你落难……起了倦怠之心？”
萧王后危险的眯了眯眼，那个莲心是她精心培养出来的，为的就是日后在东宫替昭儿筹划后宅。
可若是有人心大了，这个棋子也不是真那么重要……
不等萧王后眼中寒芒显现殷昭便开了口，“是儿子心情不佳不喜人在跟前侍候，再说了，东宫有良兵他们四个足矣。”
闻言萧王后脸色稍缓，“欸，那也不行啊，良兵他们终究不如女儿家心细，你尚在病中，得有个知冷知热的在身边。”
“二来，拜高踩低、落井下石乃世间常态，自古道人心易变，不曾患难岂知真伪，这苦难便是人心最好的试金石，不探个分明又如何得知这人是否牢靠呢？”
闻弦歌知雅意，殷昭自是知晓母亲的担忧，随即笑着宽慰道：“母亲这是关心则乱，从鸾凤殿出来的自然都是规矩极好的，儿子如今用不上，索性就让人歇了。”
萧王后见他脸色坦然也就不揪着不放了，转而说起了最近朝中之事，“听说如今你父王很是器重一个叫钟漠的人，之前一直不温不火，看样子是个后起之秀。”
这钟漠殷昭倒是有所耳闻，毕竟入仕三年凭着一介白身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中跟一众老臣周旋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样的人着实不是一般人。
早先殷昭是想将其笼络过来的，可是这钟漠却是个‘实心眼’，一心做保皇党，不过殷昭倒是没有迁怒，毕竟忠君爱国本就是臣子的立身之本无可厚非。
“钟漠这个人确实是年少英才……”只是想到之前与他接触的情景又笑了出来，“那人是个不知转圜的‘痴人’，母亲不必太过担忧。”
“痴人？本宫看来不尽然吧。”萧王后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烛光却将她眼底的冰冷照的晃然。
“那人最近春风得意纵横朝堂好不快活，如此还叫痴人？呵，若是天下的痴傻之人都若这般，丞相祭司之辈又该情何以堪？”
殷昭无奈的摇摇头，他这是看出来了母亲算是恼了那叫钟漠的人。
“母亲这是将他迁怒了。”
殷昭叹了口气提起银壶又给萧王后倒上一杯水，“天下英雄皆这方寸间的朝堂之上，痴人也好投机也罢，不过都是为了功名二字而已。”
“母亲又何须挂怀？”
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杯子萧王后暗自运了口气，将心中的那点火气压了下去，“罢罢罢，本宫不管了，这朝堂上的事本来就不是本宫一介女流能分辨的，只是望我儿一朝大权在握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五年前，他的爹也曾经跟他说过这样一番话，曾经的那些勉励之言还犹在耳边，只是那时他认为父亲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自己，就像所言那般，‘知他心中愿，展他鸿鹄志’。
可是如今，竟让他也看不清曾经的衷心之言有几分真假了。
不是他猜忌君父，而是真心易变稍纵即逝。
“昨日我让人去工造局取各宫的年例，云初正赶上他们清点大婚所用配饰，来年冬至你就要成家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殷昭微微蹙眉，因着伤寒的缘故脑子涨的很，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母亲怎么又扯到这婚事上来了，再加上她本身就存在不可忽视的排斥，因此如今听来只如清风拂过不经半分涟漪。
“大婚有内府操办，母亲无需忧心。”
萧王后正要喝水冷不丁的听他这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是你成婚还是我成婚？”
“这般年纪了岂能还这么没有成算？”
殷昭脸上挂着淡笑，可是垂下的眸子却将所有的情绪掩盖在夜色之中。
萧王后以为他只是不满联姻，于是叹了口气，“母亲知晓你的难处，可这天下容不得儿女情长，不管是当初的我，还是如今的你，都没得选择。”
殷昭诧异抬眸，眼中尽是惊疑，可是萧王后却像无动于衷一般，抬手端起杯盏，指尖的宝石戒指映着烛光泛着丝丝冷意。
“怎么了，想不到我会这样说？”
萧王后嗤笑一声，身子悠然的侧靠在一旁的软靠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尊贵冷然。
殷昭摇了摇头，可是萧王后却将他的欲言又止看得分明，随即一声嗤笑，“耽兮止兮，萧家会将女儿真的教成一个天真懵懂的人吗？”
殷昭倒是没有想到母亲会这样说，准确的说是没想到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夫妻之情里竟然藏着这么多深不可测的天堑。
“你啊，还是太过年轻，没经过事儿，远的不说，就是如今你若是能风光大婚这眼前之忧不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吗？”
“自古以来太子的地位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青铜樽被不轻不重的墩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澄澈的水面映着跳动的烛光，还有萧王后那眼底的冷漠。
“昭儿，你别怪母亲说的不好听，这天下诸国本就是这样，此消彼长往复不迭，你若只想做个闲散王族，就算是闲云野鹤也无妨。”
“只可惜，从你选择争的那一日，这未来早就不能自控了。”
“帝王之心海纳百川，可以博爱天下，唯独不能以一己喜恶独断。”
见殷昭沉了脸色萧王后也不想给他再浇冷水，毕竟儿子早已长成，点到而已不能让他失了面子。
萧王后眼神在殷昭的身上转了一圈，见他一身月白长衫虽然在病中却难掩俊秀隽永的风姿，还有一股隐隐成形的潜龙之气，心里不由得自豪，不管如今大王的真心几何，她还是一如当初屹立不倒，只要昭儿早日看清这王室缥缈而虚伪的亲情，这通往王座的御阶之上就可以一路畅通毫无阻碍，“你舅舅再过两月就要从边关归来了，到时候这闭门思过也应该到头了，最近就不要再惹大王生气，调光养晦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