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县，花间局灯红酒绿之下欢声笑语不断，而同样的夜晚，北郊那所不知名的村庄却死寂沉沉，若细细寻去，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狗叫和微小的虫鸣。而在距离地面好几米深的地下，新四军第三支队特别小组成员正聚集在一起。
韩队依旧是独坐一边，好像思考着什么，本就不大点的房间，十几号人挤在一起，更多目光都放在了最年长的老汉身上。
老汉挺瘦一个老头，面带笑容把一脸褶子凸显的更加极致，他把最后一口烟吐尽，磕掉烟袋油子，小心用塑料布将其包好，转而朝众人瞪了一眼。
“哎，你们有话就说嘛，总盯着我做什么？大晚上的，怪渗人！”
“这不是等你抽完烟嘛，诶，老赵我就问你，带回来那两个小子靠谱吗？我怎么感觉跟街头的二傻子似的。”大壮向来说话直，他没考虑对方的感受，说这话让老赵黑脸一横怒斥道：“咋地，大壮子你那意思我眼瞎还是怎么着，怎么会把傻子带回来。我告诉你，你可别以貌取人，别看那两位同志白白净净的，但绝不是混事的主，他们在上海可算得上耳目八方，大大小小的事你说哪个他们不知道。我也就是卖了老脸，把他们请回来的，以他们的情报能力，能够加入咱就是给咱添了大助力，小鬼定都能探出来。”
话到后边，老赵有点炫耀的意味，大壮哼哼着说道：“要真那样，我就真服，就怕别白米白面伺候着，别啥也干不出来，本来粮食都不剩多少了。”
一听这个，老赵无奈叹了口气，如同训斥后辈似的，指着大壮：“你天天没别的事，说来说去的，还是那些粮食。你这还说别人，我问你，你不是说遇到贵人了吗，还什么粮食马上到位，在哪呢？你这是白日梦还没醒盹呢吧？”
老赵透着坏笑，周围一圈也逐渐有人起哄，要知道大壮白天回来时，可是挺直了腰板跟韩队保证，说有好心人捐献了钱财，大家的吃喝不用再愁，当时说得挺激动，结果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大壮说的那个人就是雷耀，晚上与日本军战斗时，他们也遇到了，就是没有认出来。
“我本以为那个人会很守信，没想到会忽悠咱们，我看他压根不是有钱人。”坐在大壮身旁的徐工文，手中不知写着什么，听到这个话题，立马有了发言权。
大壮不置可否，骂骂咧咧得一副小孩子受了委屈的样子，最后双手握拳气愤道：“改天再见到那小子，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顿，叫他随便答应人。”
“哈哈哈，说起来，这馊主意都是你想的，你也怪不了别人，张口要那么多。”徐工文只是失望，却没有那么生气。
大壮听了，火气更大了，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珠，好似要质问什么，不过才张口话都没说出来，始终在角落里沉默的韩队，抬手打断，示意他安静坐回去。
韩队问：“老赵，雷耀出上海的消息，就是那两位同志告知的吗？”
“是的队长，怎么了？”老赵正经回道。
“怪不得。”韩队默默点点头，将目光投给全员中唯一的女同志，就见小美起了身，环顾一圈解释道：“是这样，组织上要我们好好留意这个人。前日，上海方面出了件大事，流氓大亨张大林被杀了，听传闻意思，就是雷耀干的。所以现在上海的租界区满地都是小鬼子，以此为理由四处搜捕。有两个问题，大家可以想想看，第一，据我们所知，雷耀在数天前就已经离开了上海，那张大林怎么可能是他杀的？第二，小鬼子满城搜捕，也就意味着并不知道雷耀出了城，这说明……”
到这，小美没有再讲下去，给大家时间来消化，而大壮却等不及，忙问：“说明什么？你怎么也学起了老赵，快点说啊，真急人。”
小美没有搭理他，环顾一圈后，才继续解释：“这说明，新来的两名同志，情报网确实强大，如此一来，较早我们获取的信息也是真实的，比如雷耀这个人，实际上早已经被军统收买，他来秋棠县的目的是对付我们。”
小美自信十足地说出这番话，大家看样子也比较认可，不过韩队却突然站起了身，瞪了小美一眼，打断道：“没有确凿的证据，话不能乱讲，就算他真的靠军统离开的上海，也不代表他们之间真存在联系，更何况戴昱多番追杀他，怎么又可能和好？”
“队长，事情已经很清晰了，我觉得你是在刻意偏袒这个人。”小美有些不悦，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我们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民族英雄，但是上海局势大家都清楚，又怎么可能靠一个人力量撼动。过往太多例子了，最终都是不得不屈服现实。再有，他之前还有个帮会，不是全被剿灭了吗，这就是最好的现实，所以他投靠军统也合理，日后我们得有个防范，千万不能大意。”
小美说的似乎有理有据，众人听后纷纷点头，大壮更是带头支持，国共之间已经产生嫌隙，既然投靠军统，那就是敌人，日后若有相见，千万不能手软，否则就会让己方受难。
韩队一时之间没了分寸，任由大家肆意喧哗着，看着仿佛也认可，然而最后他依旧有自己观点，严肃道：“好了，这事先不说了。总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乱来，时间不早了，都各自休息去吧。”顿了顿，又叫住了起身的老赵：“辛苦你把那两位新同志叫过来，我有事情问。”
队伍里讲究服从，既然对方是领导，那么领导的任何决定下级都要去执行，虽说同小美一样心思的人很多，但大家也都是默不作声放轻脚步离去，唯独大壮那副直率的性子，向来话不把风，出门后一直嘀咕着，还是那意思，既然是敌人就得提前想办法解决。
花间局不愧是秋棠县最大的青楼，到了夜里，迎来送往的客人繁多，之前因雷耀杀人闹出的混乱，很快被花兰找人清理干净，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并没有影响太多人的兴致。
花兰带着陈默熟练地接待着每一位顾客，却时不时朝二楼雷耀所在的房间瞄上一眼。
房间内，在雷耀和李之贻面前，那佯装大佬的人此刻在雷耀手中锋利狼牙的侵蚀下，正享受着难以出口的痛感，疼得他挣扎着身子，汗水在脸上凝结成了珠串。
雷耀略带微笑，狼牙再次从对方眼前划过，这一次没有接触对方的体肤，而森冷的杀气却带来了压迫性的恐惧，雷耀哼哧一声说道：“如果你敢吭声，我保证你的脖子立马出几个窟窿。”
说着，雷耀一把将塞在对方口中的棉物取出，那人一声痛楚才叫出口，又赶紧嘴巴紧闭，即使再难受，也不敢挑衅。
“你，你是雷耀？”
“你跟千门有什么关系，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要听真话。”被知道身份，雷耀并不惊奇，挪来椅子坐下，头也不抬，话语虽轻却透着冰冷的杀气。
“没有，我不认识什么千门北门，你们搞错了。”好像所有人被拷问，开始都会这样说，雷耀没有太在意，依旧低着头，手中把弄着狼牙，等待着他说实话。
一旁的李之贻也没追问，独自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看大戏的样子，这让屋内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起来。
往往心里的压迫，比身体的伤痛更难承受，就瞧那人紧然喘了几口大气，哭丧着脸，终于回道：“好好，我说，但是我说完，能不能放了我。”
“这要看你表现，先说你到底什么身份。”这时雷耀才抬起头，目光笃笃，直视对方，不容得有一丝隐瞒。
“我来自东北满军政府，上边派我跟着千门过来，至于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我就是一个小兵。”
“就这样？”听到伪满国，雷耀心头一惊，虽说也有预料，但从对方嘴中亲口说出来，还是很震惊。要知道花兰才跟他讲过伪满的事，没想到伪满的人就来了。
雷耀看得很清楚，对方还有很多事隐瞒，既然想找不痛快，他自然不会心软，二话不说抬手之际，锋利的狼牙已经顶在了对方喉结上。
“不，不，不要，我说，我全说。”不知是被震慑还是李之贻下的药物效应，这人的身体连反应的力气似乎都没了踪影，可怜兮兮带着乞求的目光看向雷耀道，“千门来上海要寻一位公主，而我们有其它特别的任务。”
“代号复满是吧？”雷耀突然打断了对方，意图再次提醒千万不要耍花样，就瞧那人脸上露出了惊诧表情，一下子变得更乖巧，开始央求起来：“既然大爷您都知道了，就放过我吧，我上有八十老娘，下有刚断奶的娃，都是为了生计，逼不得已，我们的任务跟您也没有关系，求求您放过我吧。”
“少耍花腔，多的我不听，我问你答，要是有假，立马去死！”雷耀很烦这一套，生死面前谁不可怜，早干嘛去了。
“我知道你们划分两队，我要听详细的，不论和我有没有关系。”
“是是，我们小队划分以黑棋红棋代称，我是黑棋，目标是这一带的新四军，以情报渗入暗杀这些人。另一队红棋留在了上海，负责军统方面，”说到这，此人小心查看雷耀的表情，似乎想证实自己所说，是否有让雷耀满意，结果显然是没有，于是继续说道：“我们黑棋是前日才到的这边，小队有八个人，队长叫彭坤，我只是个小角色，现在有人已经混入了新四军内部，暂时会以情报为主，还不会做什么手脚。另外还有件事……”
“说！”看对方开始邀功状，雷耀才不会给好脸色。
“是是。这件事是队长安排的，并不是我们的任务。其实你们出上海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了解到了。队长伪造了情报，宣扬你加入了军统。”
“哦？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这样做的目的？”这些消息雷耀越听越有兴趣，不再是方前的逼迫，他暂时收起狼牙，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李之贻也顿生好奇，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