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去顾家吃了一顿席,回来后赶紧畅想,一二十年后顾盼儿若成为一家之主,是否能带着自己飞升。
别家士族哪有让女子当家的规矩,顾家不一样,新立的门户,规矩都是自己定的,顾盼儿这个顶梁柱,至少名头唬人。
说到底,顾家分宗自立,日子其实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想在不受京兆顾氏掣肘的前提下,保住士族的身份罢了。
倒是济生堂上下,离过年还有一两个月,就已经开始掰着指头盼年节了。
对这群平日里守着医馆、日子过得单调乏味的小药童来说,过年就是最好的调剂,哪怕小院里的年味向来淡得很,也挡不住众人心里的期待。
齐蔓菁头一回在外过年,没了家里一整套繁琐的规矩,反倒有些手足无措。
她拉着杜若昭的袖子,小声打听,“若昭,师父家过年都有什么规矩呀?”
杜若昭从前跟着家人住在西院,平日总往东院跑,歪着头想了半天,总结出六个字,“吃了睡,睡了吃。”
齐蔓菁惊得眼睛都睁大了,“没旁的了?”
她记得从前在齐家,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父兄嫂子就开始衣着整齐地忙活,祭祖、备礼、宴请亲友,一桩桩一件件都有讲究,哪能这般清闲。
杜若昭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哦,对,还会打牌、玩游戏,玩到你再也不想碰的地步。”
齐蔓菁听得像天方夜谭,忍不住追问:“不需要祭祖、走访亲友?”
她在小院住了大半年,知道这里的人各忙各的,休沐日也都是各找乐子。
杜若昭歪着头,“师父他们的祖祠不在长安,祭祖这种事能免则免。至于亲友,你看平日里有几个人上门?”
齐蔓菁仔细琢磨了一下,林婉婉等人的社交圈其实不小,几个人凑在一块儿,人脉更是盘根错节,可小院的门扉,向来是清净的。
登门的除了左右邻居,就只有白秀然、顾盼儿偶尔来坐坐,其余人等,若非有正事,绝不会踏足这里。
齐蔓菁尚记得,齐和昶在任时,竭力想要做个纯臣,可家中往来的同僚、姻亲故旧依旧络绎不绝。这是人情往来,也是官场常态。
可小院里,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仿佛都被隔绝在外。即便是有人登门,也定然是有不得不来的正事,绝无闲扯客套的功夫。
杜若昭见她愣神,拍了拍她的胳膊转移话题,“你不如想想过年想吃什么,到时跟陈娘子说,让她给我们做。就算陈娘子不会,万一段郎君听过这菜式,说不定还能露一手,我们也能一饱口福!”
寻常人家哪敢把高阶将领当厨子使唤,可小院自有小院的规矩。
只不过随着段晓棠的官阶越来越高,空闲时间愈发少了,想吃一顿她亲手做的饭菜,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齐蔓菁被勾起了馋虫,歪着头回忆了半晌,有些遗憾地说:“我想吃鲤鲙。”
杜若昭毫不留情地泼冷水,“这东西你就别想了。”
齐蔓菁蔫蔫地点点头,“我知道。”
林婉婉早就把生肉里有寄生虫、吃了会生病的道理讲得明明白白,可心里就是忍不住馋那一口鲜嫩。
正说着,廖金仙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声音都透着雀跃,“我娘松口了,答应过年做酿烤全羊,到时我给你们带一大块!”
烤全羊众人都听过,可“酿烤”二字,却是闻所未闻。
杜若昭立刻来了兴致,追问道:“酿烤全羊,怎么做的?”
廖金仙挠挠头,似懂非懂地解释,“这是胡人的法子。”
廖家在西市卖药茶,自然和在此操持营生的胡人来往颇多,学一两道做菜的法子不在话下。
廖金仙继续说道:“把整羊杀了之后,在羊肚子里塞满香料和食材,外皮抹上蜂蜜水和酸酪,再架在炭火上慢慢烤,烤到外皮金黄流油为止。”
廖金仙其实也没亲眼见过烹制过程,只知道个大概,可这话落到齐蔓菁和杜若昭耳朵里,两人已经忍不住咽口水了。
羊腔里塞满香料食材,外皮又有蜂蜜和酸奶的香甜,这味道怎么想都不会差。
廖金仙说着,攥起小拳头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一脸自豪,“现在家里人都让我好生练习,过年能多吃些肉。”
齐蔓菁听得好奇,反问她:“难不成你亲自烤羊?”
廖金仙摆摆手,一句话挑明了自己的任务,“我杀羊。”
如今不管是济生堂杀鸡宰鸭,还是廖家厨房里的活计,但凡沾点杀生见血的差事,都落到了廖金仙头上。
对付这些小家禽,她早已得心应手,可当羊成了她的“考题”,就有些超纲了。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女,气力终究有限。
小羊羔还能勉强应付,可若是换了膘肥体壮的大羊,她就没什么把握了。
她能宰多大的羊,直接关系到一家人年夜饭的餐桌上,能摆上多大一份烤全羊。
压力山大。
这时候,谁还会说“小羊羔肉嫩”这种废话。
酿烤全羊,就得用大羊才划算,肉多料足,烤出来才够香、够排场。
杜若昭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鼓励,“你加油!”
可惜医馆内除了买活禽,猪羊一类的大牲口都是在肉市上买净肉,没有让廖金仙练手的余地。
杜若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明年开春我们要去庄子上劁猪,有些长得快的小猪崽,体型和羊差不多大,到时你可以拿它们练练手!”
廖金仙的脸瞬间嘟成了一团,垮着小脸抱怨,“那都过完年了!”
砍完柴再磨刀,还有什么用?
她要的是今年就能宰大羊,吃上香喷喷的酿烤全羊!
齐蔓菁憋不住笑,打趣她,“没关系呀,你可以再战明年嘛!”
廖金仙跺了跺脚,一脸倔强,“我不要,我就要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