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策绯红的薄唇翕动，冥青剑“噌”的发出冰冷的剑鸣声，似裹了千里的冰河霜冻，直指墨澹的心脏。
啪嗒。
剑锋刺进血肉一厘。
忽地停住。
扶策不自觉抿着唇，他冷淡的垂眸看挡在墨澹身前的般姝，“让开。”
墨澹脸上长久未变的笑意顿了下。
他高她许多，一低头，就能看见她汩汩流血的心脏。
她脸色苍白了几分，“快走，苏昙。”
声音好轻，墨澹耳尖微动。
心脏有些抽痛。
明明是她受伤，为何他莫名感觉到切肤之痛。
她胸前的血迹叫扶策刺眼，他抽出剑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灰色花纹陶瓷瓶，摊开手掌送到她面前，抿了下唇，“回元丹。”
般姝拍开他的手。
陶瓷小瓶咕噜咕噜在地上灰头土脸地滚了几圈。
“不要你假好心。”她说。
墨澹看了他一眼，在般姝看不到的地方对着扶策缓缓勾出一抹得意的笑。
这是魔。
和妖。
扶策没什么情绪地想，妖魔本就同宗同源，都是邪物。
他们在一起没什么好奇怪的。
扶策有些茫然地看了眼滴着鲜血的冥青剑，喃喃低语，“方才你为何不再刺进去几寸？”
只可惜，这个问题注定无人为他解惑了。
那边墨澹扶着脸色苍白的般姝慢吞吞走着，即便她伤得不重，但那到底是扶策的冥青剑，死在冥青剑下的妖魔邪修数以万计，早就积累了滔天的血怨之气。
就连墨澹，也有几分忌惮。
“你是魔修对么。”她倏忽开口。
墨澹微微一愣，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深重的杀意。
掌心不着痕迹微微握紧了些。
少女拿下帷帽，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符纸，唇边笑意柔软，“帮我把它揭下来吧，这真是太丑了。”
他没想到她知道他是魔修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只是，仅此而已。
“好。”墨澹找了个无人的荒芜山洞，这才泄了些魔气，今夜便是月圆之夜……
修炼魔道注定为天道不喜、不容，因此每到月圆之夜，他便要承受经脉尽断，骨肉碎裂再重组的反噬之痛，倘若再引来驱魔人，他势必会遭到重创。
他从戒指空间里拿出一张地毯，铺在地上，又把般姝放在上面。
冰蓝色的魔气如潺潺溪流般缓缓注入般姝的额间。
符纸微微松动。
半刻钟后，那张枯黄的符纸缓慢化为灰烬，湮灭于尘世间。
般姝缓缓睁开妖娆的眸。
周身强势的圣洁的气息尽数把她包裹，似泡在温泉中。
她单腿屈膝，姿态随意松展着，只是举手投足间都多了些狐狸精特有的引诱与挑逗。
墨澹心念一动。
“天黑了。”般姝觑了眼山洞外圆玉盘似的月亮，她轻轻说，“苏昙，天黑了。”
“……唔。”
墨澹忽地重重跪倒在地上。
男人唇间溢出痛苦之意，他紧蹙着眉心，脸色瞬间煞白失去所有血色，“……该死。”
“你……”般姝有些慌乱地扶住他。
他皮肉之下似乎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在蠕动，这张人皮之下裹着烂泥似的，看着叫人头皮发麻，恶心至极。
墨澹轻轻喘了下，眸中隐隐划过一抹杀意。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弱点！
掌心汇聚了一层幽暗的冷光，隐约泛着猩红血色，他缓缓把手放到般姝后脖上，刚要下手，他身体猛然一僵。
她哭了。
……为什么？
她明明还没有爱上他。
她紧紧抱住他，好似这样，他便能少疼一些，“你……苏昙，你是不是很疼啊？你别怕……我，我要怎么救你？”
墨澹怔了下。
这不可示人的肮脏秘密，墨澹甚至都不敢在灵灵面前显露分毫，只因他害怕灵灵露出畏惧恶心的神情。
她为何不觉得恶心……
甚至双手颤抖地抱紧他，让他别怕。
一向没什么动静的情缘契微微动了动。
他早已将情缘契打入自己的身体，另一边的，必须等般姝心甘情愿与他结下情缘契，他亲手给她种下，如此才作数。
可他分明还没有给她种下情缘契……
这是他的。
墨澹不敢再深想，唇角微微抿唇一条直线，态度冷淡了些。
只不过是利用而已。
等他成为魔神的那一天，她就没有丝毫用处了。
他近乎恶意地磨了磨牙尖，忽略体内筋脉尽断，骨血破碎重组的疼痛，墨澹恍若无意地说：“妖族有一秘术……名为生死契，听闻此契可以活死人，医白骨……”
“好……我去求。”
晶莹滚热的眼泪打在他冰凉的眼睑上。
他冷眼旁观的双瞳下意识微微阖起，因而错过了少女眸中划过的嘲讽之色。
生死契哪是那么好求的？这可是妖族至高秘术……
每日，每月，每年所求之人甚多，可从未听说有人成功结契。
墨澹只是故意要折腾她。
她总是这副柔软心肠。
他总也忍不住要玷污她，捉弄她，戏耍她。
般姝把掩盖气息的玉佩轻轻系到他的腰间，柔嫩的素白双手温柔地拂了拂他的发，“把魔气藏起来，这样……驱魔人就找不到你啦。”
“那你呢？”他脸色很苍白。
墨澹诧异地看了眼她。
这玉佩冰晶可是天地至宝，她靠着这块玉佩，可以躲过捉妖师的追杀。
现在却给他，这意味着，捉妖师想找到她，轻而易举。
她顿了下，“过几天我回妖族去，捉妖师拿我没办法的，别担心。”
他才不是担心她。
墨澹轻轻别过头。
只是，她为什么要回妖族……？是因为生死契么，墨澹猝不及防想到，灵灵似乎也在妖族……
下山后，还是那个客栈，只不过换了宽敞的天字号。
“你的反噬要持续多久？”
“少则半月，多则三月。”
在此之间，他虚弱得比之凡人还不如。
因此，除了般姝，没人知道墨澹的这一弱点。
墨澹仇家众多，倘若被人知道，等待他的便是无法承受的毁灭之击！
般姝点了点头，“我今日便回妖族。”
她把戒指空间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这是还元丹，这是皇极丹……这是养魂丹，这是人间流通的金银珠宝……我已经吩咐小厮不上来打扰你，饭菜会按时放在门口。”
墨澹并不相信她。
他眼底蕴着冷意。
她的背影渐渐消失，他嗤笑一声。
——她不会再回来了。
墨澹垂下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