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闻言一乐，从兜里掏出火机，先帮晨宝宝点上。
打火石碰撞，擦出火星，顾川点燃烟后深吸了一口。
看着大桥下汹涌的河水，“我本来就是一个混蛋啊。”
晨宝宝撇了撇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坦然承认自己是个混蛋的人。
并不以此为耻，却以此为荣耀。
顾川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投向桥下的河面。
“夜深了，人就会难过。”
“人一难过，就想哭。”
“人一哭，就想说点心里话。”
“说吧，你至少有三句话要说。”
晨宝宝听着他抽象的话语，难得没有讥讽，只是站在一旁吞吐烟雾，盯着桥下的河面。
好半晌后，他声音有些低沉的开口。
“庄妍跟你说了我跟婉儿的故事吧？”
顾川点了点头，“说过。”
“换做是你，你放得下吗？”晨宝宝又问。
顾川摇了摇头，“放不下。”
晨宝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川也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默默的抽着烟。
一根烟抽完，晨宝宝又续了一根。
好半晌后，他才开口。
“我一直以为，我们会永远的在一起。”
“一起上学，一起毕业，一起结婚，一直白头偕老。”
“可是，造化弄人，老天爷没有给我们一个完美的结局。”
说到这里，晨宝宝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感觉心口，好像有把刀在狠狠地剜。
婉儿的死，对他来说，就是身上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被他遮盖在衣服的最里面，从不示人。
但此刻，他却将那道血淋淋的伤疤，亲手撕开。
那种像梦魇，如刀割的痛楚，再次袭来，让他浑身剧痛，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脸颊上，没有泪水滑落。
因为他的眼泪，早就在那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流干了。
剩下的，只有钻心的痛楚。
顾川在一旁默默的抽着烟，未曾言语。
因为他知道，此刻的晨宝宝需要的不是安慰。
虽然他未曾亲历，无法感同身受，但能理解晨宝宝此刻的痛苦。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太平间坐了很久很久。”
“说了从前，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的话。”
“我知道，她都听得见。”
晨宝宝的声音几乎哽咽，带着颤抖，痛楚犹如潮水般袭来，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似乎连站着的力气都丧失了，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亦如那天晚上，死寂的殡仪馆内，他一个人蜷缩在那张冰冷的床前。
“我心里，有过无数次的懊悔。”
“我多希望，死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她。”
晨宝宝抱着头，声音几近沙哑的嘶吼着。
顾川深吸了口烟，随即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
然后，在晨宝宝身旁坐了下来，倚靠着大桥上的围栏。
旋即从兜里掏出两瓶罐装的啤酒。
“咔嚓”
给晨宝宝递过去一瓶，另外一瓶刚送到嘴边，却又放下了。
“如果那天死的人是你，活着的人是她，那...”
“她也会像你一样痛苦。”
“生离死别，是所有人永远都绕不开的话题。”
“死亡其实很简单，但活着，却是难事。”
“尤其是，带着愧疚，带着懊悔，带着痛苦的活着。”
“因为那是梦魇，会时刻萦绕在活着的人的身边。”
“相比之下，死去的人，似乎比活着的那个，更为幸运。”
“我相信，你应该也不想让她的余生，都活在愧疚跟痛苦之中。”
晨宝宝痛苦的摇着头，抓起地上的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会遇到更好，更爱她的人，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顾川听到这话，嘴角噙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你在说踏马什么屁话！”
“十六年都没有冲淡杨过对小龙女的感情。”
“不要高估一个女人对你的依赖，也不要低估一个女人对你的喜欢。”
“你说这话，是不尊重她，同时，也是在贬低你自己。”
“你觉得，这个世上，还有比你更爱她的人吗？”
“换言之，她也会觉得，这世上，没有比她更爱你的人。”
“如果活着的是她，她内心的痛苦不会比你少半分。”
晨宝宝不语，只是一味的喝酒，希望能把自己灌醉，用酒精来麻痹那份痛苦。
可越喝，他的头脑就越清楚。
他用力的摇着头，声音无比沙哑的说着。
“我无数次想随她而去，可是，我害怕。”
“我不是怕死，我是害怕...”
“我死了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她。”
顾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的。”
晨宝宝颤抖着手，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然后，扭头看向身旁的顾川。
“我忘不掉她，也放不下她。”
“所以，我根本无法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她很好，可是，我无法说服自己。”
“也不希望她在我这样一个‘废物’身上浪费时间。”
顾川点着头，“我明白。”
“不过，就像你刚刚说的。”
“如果死的那个人是你，那你希望，婉儿会一辈子活在痛苦跟愧疚之中吗？”
晨宝宝愣住了，努力的压制住内心的那份痛苦，尝试去理解顾川的话。
‘如果死的人是我，我会希望婉儿，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吗？’
他用力的摇着头，将这个问题否定。
他不会！
他希望婉儿能够平安，快乐的活着。
有人爱她，有人照顾她。
顾川又道，“那同样的，婉儿也不希望看到，你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与愧疚之中。”
“说回你刚刚的话。”
“真正的死亡，不是离开，而是被人遗忘。”
“只要你还记得她，那她永远就还在。”
晨宝宝面色痛苦，用力的摇着头，“我都懂！”
“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
“可是...”
“我就是做不到！”
这些话，他听庄妍说过，也听自己的父母说过。
虽然庄妍经常欺负他，但他知道，姐姐是真的爱自己的。
在那段他最艰难的时光中，是庄妍一直陪着他，带他逐渐走出了婉儿去世的阴影。
还有他的家人。
可是...
他还是做不到。
他的心里只有那么大点的地方，根本无法容纳下两个人。
这对婉儿，对其他人，都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