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猴子儿哇乱叫地扑了过来，眼看要往金乌老祖头上跳。
金乌老祖两眼一眯，小猴浑身茸毛抖了抖，吱儿哇地转身就逃。
它不逃别的地方，直直跳进方颜怀中，攀着她的肩膀一阵哆嗦。
方颜哭笑不得，抱着小条子闪到一旁。
苏让颀长的背影出现在她眼前。
他放出的木藤顷刻便被金乌老祖烧成灰烬，金乌老祖看向他，目露疑惑：“你竟能突破我的领域？”
她上下扫视苏让一眼，眼神忽然一定：“扶木后裔？”
她的目光在方颜与苏让之间来回转了一圈：“难怪。”
金乌老祖语焉不详，但方颜却将“扶木后裔”几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她微微睁大眼睛，盯着苏让的后背，脑海中浮现《山海经》中的记载：“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扶木即传说中的扶桑巨树，它极其粗壮高大，上通天庭，下通地府，枝干贯穿天、地、人三界，上古时期的人神曾通过扶桑树到达天界，拜谒天神。
十个太阳更是以扶桑树为栖居之地，就连金乌的窝也搭在扶桑树上。
方颜的目光太过灼热，苏让回头瞥她一眼，抬手将她往身后揽了揽。
方颜被他用保护的姿态挡住，好笑之余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苏让胳膊一顿，反手将她握住。
两人的小动作没能逃过金乌老祖的眼神，她轻轻皱眉：“你俩……”
方颜从苏让背后探出半个头，打断她问：“扶木也能生孩子？”
双方的气氛因为刚才的打斗有些紧张，方颜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便是金乌老祖性格淡漠，此时也忍不住神情怪异。
“扶木的神力可通天地，继承它的神力者都是它的后裔，”她冷冷回道，“不过凡人承受不了那么强大的力量，传到后世的只是一些血统不纯的杂种罢了。”
这话有些刺耳，方颜往前迈了半步，来到苏让身旁，看向金乌老祖，“混血才好，混血基因稳定，生存力强，如果都是纯血——”她笑了笑，“不就跟许多妖怪一样，早就绝种了吗？”
她本想举例说金乌一族传到现在，能孵出来的只有她这么一只，可见越是纯正的血统越不容易养活，但想想金乌老祖经历的那些也挺可怜，还是不要刺激她为好。
金乌老祖听了她的反驳，表情更冷：“你也是妖族。”
方颜看了自己一眼，这是她用了二十四年的身体，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妖怪，“我们能心平气和谈一谈吗？”她问，“您把我弄来应该挺不容易，我也有很多疑问，咱们抓紧时间，好好聊聊？”
她拿出晚辈的态度诚恳请求，金乌老祖看她一眼：“这么急，你还想回人界？”
方颜不答反问：“听说山海界快要塌了？”
金乌老祖静了几秒：“没错。”
她嘴边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山海界撑了这么多年，也该塌了。”
“那这里的妖怪怎么办？”方颜问。
“能怎么办？”金乌老祖淡淡道，“生于斯，长于斯，大限将至，各自奔命罢了。”
“您呢？”方颜又问，“您打算去哪儿？”
“去？”金乌老祖注视着她，再次泛起古怪的笑容，“我哪儿也不去。”
方颜与苏让对视一眼：“界膜一旦崩坏，山海界就会四分五裂，坠入人界，两界的生灵都会受难。”
“人界的死活与我何干？”金乌老祖道。
“山海界呢？”方颜迎上她的视线，“神族迁徙之时，您和太阳都没有离开。”
她没有把话点透，但金乌老祖活了这么多年，肯定能听懂她的意思。
当年最后一个太阳和金乌都留在了山海界，金乌老祖还将剩下的金乌蛋放在扶桑树上继续孵化，就冲这两点，她都不可能对山海界毫无感情。
金乌老祖看着方颜，目光缥缈了一瞬，像是透过她看向遥远的过去。
“你是破壳最晚的一个。”她慢慢道，“以前山海界的灵气还算充沛，每过一些年月，就有你的兄弟姐妹化形。”
她脸上又露出那种古怪的神情，方颜心中微微一动，也生出一丝奇异的感受：“他们现在呢？”她下意识问。
金乌老祖收回视线，定定落在她脸上：“你可知金乌一族为何能与太阳相伴？”
方颜眨眨眼：“因为我们厉害？”
金乌老祖嘴角一扬，直到这时，她的笑容才多了几分真切。
方颜心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来无论是人是妖都爱听好话。
金乌老祖道：“金乌一族生来便有半神之力，只有我们不会被太阳的神力所伤。”
所以就成了太阳的坐骑，方颜在心里默默道，生来便要给人当打工仔，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天神离去，妖族没落，随着最后一个太阳消失，山海界的灵气也逐渐失控，”金乌老祖继续道，“万年以来，山海界的界膜不断崩坏，为了修补它们，我们一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方颜心头一跳，金乌老祖一直没回答那些孵化的金乌去了哪儿，但她听到这儿，依稀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看向金乌老祖的眼睛，这位先祖冷淡地望着她，目中带着残酷而坚定的神色。
“那些金乌……修补了界膜？”方颜轻声开口。
话音未落，她的手被苏让攥紧。
方颜安抚地对他笑笑，转向金乌老祖：“我没猜错吧，金乌一族拥有半神之力，如果不想见山海界陨落，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力量修补界膜，而你说的那些……我的兄弟姐妹，他们都已经死了，对不对？”
金乌老祖不答，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看着方颜，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怜悯，但这怜悯又像雪花一样融化在她无情的眼波中。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了。”她淡淡道。
“为什么要等二十四年？”方颜问。
如果修补界膜需要她的力量，金乌老祖怎么能等这么久？
“那次界膜动荡，汤谷被毁，你从扶桑树上掉了下去，等我忙完的时候，才发现你已经到了人界，”金乌老祖道，“人界灵气稀薄，你在那儿发育不全，连最弱的妖怪也比不上，让你回山海界，你根本活不了一天。”
“所以您特意等我长大了才把我弄回来？”方颜问，“我在山海界待了两年，您为什么一直没现身？”
“我并没打算那么早弄你回来，”金乌老祖道，“你会到山海界是张九屈的手笔。”
这话一出，方颜还没什么反应，就听一个声音道：“金乌，别吓我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