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泉和柳菁菁的心底深处，也许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愿相信，一直在否定。
而当事实被彻底剖开时，他们愣住了几秒，恍惚了几秒，甚至有些耳鸣眼花，随后柳菁菁失声痛哭起来，声音里尽是痛苦不堪的绝望。
霍泉将柳菁菁抱在怀里，抿着唇、咬着牙、双拳紧握、骨节泛白，却也无法控制越来越红的眼眶。
有再一再二，霍泉和柳菁菁却无法第三次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他们将所有的爱倾注在了霍雨身上，将霍雨视为寄托和希望。
如果再失去霍雨，他们真不知道该如何撑下去。
“白天师，我求你……”
“你不用求我。”宿白打断柳菁菁的话。“选择权在你们手里，我只是把该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霍雨和霍泉夫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最后霍雨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一切的决定权都在霍泉和柳菁菁手里。
宿白只会根据霍泉和柳菁菁的委托内容，来决定如何处理这件事。
“你们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到忌日，他会逐渐失去作为人的理性、习性，你们可以到时再决定怎么做。”她是位不会强人所难的天师，更不会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行侠仗义。
替天行道……上面那个天，在宿白眼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鬼……不是会吸取活人精气，壮大自身吗？”秦挚清楚的记得，但宿白一直为提及，让他产生了几分疑惑。
“是啊。”宿白点头。“不过他们似乎并不在意。”否则在叙述时，霍泉不会只字不提。
柳菁菁的消瘦，霍泉的精神不振，都是因为精气近期大量流失。
“还有……”宿白顿了顿。“他已错失两次投胎的机会，如果再错失第三次，他会彻底永不超生，成为游魂野鬼，也许会被其他天师消灭，也许会沦为凶杀厉鬼。”
宿白的话，无疑于炸弹，投射在霍泉和柳菁菁心理，瞬间炸开，掀起一层层惊涛骇浪。
柳菁菁更是几近晕倒，瘫在霍泉怀里嘶哑的哭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啊！”霍泉恨恨的质问着，他也不知道到底在质问谁，只是觉得世间不公，忍不住愤怒。
他这辈子没做过任何恶事，经商多年来更是投身于慈善，帮过的人无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磨难？
有磨难他也认了，由他经历承受就好，为什么偏偏是年幼的儿子？
霍泉流着泪，眼睛红的透着一丝戾气，浑身颤抖不止。
“凡厉鬼，必有执念。”宿白微微垂下眼睑，看似没有丝毫动容。
“……执念？”霍泉看向宿白，声音嘶哑颤抖。
“他在等你，你是他的执念。”
“宿白！”秦挚急切的喊了一声宿白，想制止她说下去，却晚的不是一点点。
霍泉愣住了，呆愣愣的盯着宿白，脸上的丁点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下，脑袋里嗡嗡的鸣叫着噪音，胸腔仿佛压着巨石，喘不过气，疼的颈间青筋暴起，气血激烈的翻涌着。
“噗……”霍泉喷出一口血，眼睛里血丝遍布，急促的喘着气，久久不能平息。
“霍泉！”柳菁菁被吓坏了，急忙退出霍泉的怀里，查看他的情况，看着眼睛通红、眦目欲裂的霍泉，她心里突然不安的咯噔一下。“霍泉，霍泉，你听我说，不是你的错，那不是你的错！”
柳菁菁在反复重复这句话，然而霍泉却完全听不到，沉浸在多年前的记忆里无法自拔。
“宝贝，乖乖在这儿等爸爸回来。”
“爸爸马上回来，在这儿等爸爸哦。”
霍泉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这两句话，反复闪现儿子乖巧懂事的面容，最后都会定格在儿子倒在血泊的画面。
画面如电影，在霍泉的脑海里反复播放着，没播放一次，都让霍泉内心的自责愧疚更深一层，最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宿白眼疾手快的一张清心符贴在霍泉身上，一股清凉的灵气瞬间渗透进霍泉的脑海，刺激的霍泉一激灵，将深陷于漩涡里的霍泉拖拽出来。
只是，即便霍泉的意识回笼，依然无法改变霍泉自责的事实。
霍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儿子走到今天这一步，竟然是因为他当年的一句话，一句……等我，结果让儿子丢了性命，让儿子失去投胎的机会，让儿子沦为厉鬼。
让儿子，即便死了，也记着那句话，在忌日那天回到那个马路边，在相同的时间，以相同的方式……死去。
“是我害了小雨……”霍泉掩面痛哭着。
“如果你想帮他，就振作起来吧。”宿白叹息一声，她无法体会父母心，却知道父母对子女的爱，永远都是无私的。“最起码，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挽回？怎么挽回？”霍泉流着泪，抬起头，面带绝望的看向宿白问。
“你是他的执念，父子缘已经是孽缘，必须由你斩断这孽缘。”只是这“斩断”，并不容易实行。“早在十多年前，你们的父子缘早就尽了，时至今日，都是那句话在束缚着他”
小鬼的思想很单纯，正因为单纯，才更容易执念成魔。
只是前因虽令人动容，使人心生同情，但后果却往往十分惋惜。
“怎么斩断？”柳菁菁擦了擦眼泪问。
“杀了他。”宿白轻启双唇，说的果断，却更加残酷。
三个字，令三个人都面露震惊错愕，纷纷将不可思议的视线集中在宿白身上。
“你……说……什么？”霍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的盯着宿白问。
“由你亲手杀了他，才能斩断孽缘，否则经历下一次死亡，他就会沦为厉鬼，永不超生。”宿白直视着霍泉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无比清晰。
霍泉想质疑宿白，想反驳、想说胡扯，可话到嘴边，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许是因为宿白的眼睛太过明亮，也许是因为宿白的话太过笃定。
也许是因为，心底的声音在反复提醒他、告诉他，相信宿白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