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会议室里烟雾妖娆，十位董事会成员默不作声，坐在座位上抽着烟，等待着期待的消息。
铃……
电话铃声响起，众人的面色如临大敌，工部局主席爱德华·查尔斯·皮尔斯则拿起了电话……
“是我，对，知道了……”
这个来自于英国的商人，借着怡和洋行的人脉，已连任多届工部局主席的位置，负责公共租界的核心决策，重点推进租界的现代化和基础设施建设。
“加藤先生，贵国佐佐木剑圣和根岸剑圣，都被杨猛击杀当场，贵国军部组织围捕的军队伤亡三成，浪人团几乎全灭，刚刚已全部从女子学堂撤离了……”
F. w.加藤是工部局唯一的日籍，来自三井物产，是日本在公共租界的利益代言人。
“诸位，对方的力量，已超出了公共租界可以容忍的范畴，必须出动大部队对其剿杀，否则日方和英方今天的惨状，明天恐怕就会发生在各国势力范围……”
加藤闻言，有些愤慨的站起身来，慷慨激昂的发表着早已准备好的腹稿，只是其余董事代表的利益集团各不相同，并没有被他的话轻易煽动情绪。
“道理大家都明白，但是他所在的位置，处于公共租界、法租界和华区的交汇处，一旦以工部局的名义出动军队，必然会引发陈其美的强烈反弹！”
E. S.摩尔斯叼着烟斗，皱着眉头发表了不同的意见，他是美国律师，分管整个公共租界的警务与司法，但更注重美国在沪上的利益。
杨猛今天四面出击的行动，深得快、狠、准其中三味，偏偏除了英、日伤亡惨重，在法租界的行动目标，精准的避开了美、德、俄、意等国的势力……
这就有些令人值得玩味了。
在座的人都清楚，今天的暴力行动，绝非杨猛一人一力，而是集合了沪军、青帮、红楼和神秘的中情局，代表着上海所有中国人的力量与意志，打响了对抗沪上殖民秩序的第一枪。
这一点，所有列强都明白。
他们不怕清廷，不怕北洋政府，更不怕南方的革命党，但他们惧怕几亿底层民众集合起来的力量，那股力量可以推翻世间一切旧的秩序，摧毁一切阶级特权……
没有人愿意唤醒那股恐怖的力量和意志。
所以，各方势力默契的保持着缄默，等待日本军方捕杀行动的结果。
杨猛敲山震虎的效果，还在他的预期之上。
因为他展现出来的强大武力、掌控的势力以及和军事装备，早已脱离了江湖帮派的范畴，甚至比成建制的沪军更加强悍。
这样强大的势力，仍然不是他的全部，还有着强大的情报网络隐藏在暗处，试问整个上海滩谁不忌惮？谁愿意第一个冒头与他成为死敌？
“我建议，寻求一下法磊斯领事的意见，听一听他的专业建议，再来决定公共租界后续的行动！”
这次发言的，是J.约翰斯顿，英国籍，汇丰银行的高层，主导着公共租界的金融政策，他最怕的就是打破原本健康的租界秩序……
“我附议！”
h.E.安徒生，美国商人，也是旗昌洋行代表，负责租界的财政委员会，见约翰斯顿都这么说，立即附和起他的话语。
其他五名董事局成员闻言，也是神情各异，犹太商人埃兹拉和美国的费信惇点了点头，而英籍的霍格、贝尔福和克劳福德则皱了皱眉，但出于对法磊斯的信任和情谊，最终还是没有表示反对……
这几人分管租界扩张、教育、公共事业、航运码头和市政工程，虽然也是工部局董事，但他们的职业和背景决定，更注重替身后的势力发声，不会像职业军人或政客那样考虑问题。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工部局的国籍保持着平衡，由英美主导，而日本则通过加藤参与公共租界的决策。
皮尔斯见众人意见一致，便拨通了法磊斯的电话，而众人从他对着话筒的交谈中，也隐隐感受到了那位领事，如今也对杨猛忌惮非常。
“好吧，想必各位也大致听到了，法磊斯领事的意见是，今天日方的行动，已碰触了那个疯子的逆鳞，现在要做的，不是去继续招惹他，尽量控制局部暴乱再次发生的风险……”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随后在加藤愤怒的目光下，起身离开了工部局，窗外的冰雨越下越急，没有人会拒绝早早回到温暖的家中，喝上一杯醇厚的美酒，再陪心爱的情妇打上一场加时赛……
至于女子学堂倭贼双圣陨落的消息，自然不会受到任何阻碍，随着电报或其他的渠道，传递给各方仍在等待消息的代理人……
“走吧，现在的杨猛，就像是一个火药桶，一旦有人再去触碰，就会被他炸得粉身碎骨……”
臧子枫穿着蓑衣，与姜化云从船越灯子的驻地走了出来，趁着夜色和冰雨的掩护，开始了又一次的转移。
狡兔三窟，可臧子枫很少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天。
长沙一战的失败，不仅毁了臧子枫一身的功夫，也让他变得更加狡猾，凭着他如今的身体，若是再失败一次，恐怕就没有了上次的运气。
“没想到，倭寇出动双圣仍然输得如此惨烈，吓得鬼佬都不得不示弱！”
姜化云有些悻悻地嘟囔了一句，想起刚刚在船越灯子那里得到的消息，不禁给刺杀渔父的任务，又蒙上了一丝的阴影，他看了看臧子枫略显笨拙的脚步，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还走的动？”
“嘿嘿，这一刮风下雨，骨缝里就五味杂陈啊！”
臧子枫苦笑的摸了摸身上的金属外骨架，脚下又加快了两分，寸寸断裂的骨伤，虽在金属骨架的辅助下痊愈，但也让他终生都得与之为伴……
像上海冬天的冰雨天，固定在骨骼和肌肉上的金属，不仅会让他的身体失温，还会用骨缝里的酸麻痛痒，时刻提醒着当初的惨状。
杨猛回到上海，顿时让那些伸手的势力收缩起来，而他手上的筹码，在如此强势的杀戮震慑下，瞬间便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逼得他不得不借着天气的掩护，与姜化云暂时撤离城内……
“其他人都通知到了么？”
“嗯，下午就让他们都离开了上海，分散去了南京、苏州和杭州避避风头……”
倭贼双圣对若离的出手，触碰了杨猛的逆鳞，引起了中情局、红楼和青帮的剧烈反噬，在夜幕彻底降临后，便开始将人撒满整个上海，发动本地帮派和加速的网络，要将倭寇在上海的暗桩和据点都刮出来……
与白天那种兵对兵、将对将的开战不同，夜晚的战场里，多了几分的隐蔽和狠辣，少了各种忌惮和规矩，看起来无声无息，但杀戮的烈度和涉及的势力，却让所有人都有些恐惧。
上海的地下皇帝，虽然只能行走在暗夜，可远比白天前呼后拥的工部局或公董局，更令人心生敬畏。
黑夜就是他的领域，除了列强的军营，没有任何安全区。
在这种局面下，一向在两大租界自由行走的船越灯子，也不得不匆匆杀掉胡瓜，疏散暗桩的人手紧急转移。
“没想到，这雀字门里竟也有如此的硬汉！”
胡瓜死得很惨，因为倭贼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远比雀字门还残忍，但他毕竟是暗八门里的汉子，眼见逃走无望，直接决绝的咬舌自尽，让臧子枫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他有种直觉，像城隍庙胡家这种坐地炮，早已同青帮和红楼联手，在整个上海布下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并开始由外向内收缩。
“今晚再不走，恐怕就没有走的机会了!”
外滩海关钟楼的大钟，正指向晚上七点十五分，可各方势力的筹码正随着形势的变化，在黑暗中悄然堆积、转移，一点点被不同的牌手摆上了桌子。
“两位并肩子，吃哪路水饭？挂哪柱蔓儿？”
两人走了半晌，眼见远远的看到了薛家码头，忽然在旁边的阴影里走出几个手持利刃的汉子，对着他们直接就用上了江湖切口……
薛家码头外的铁皮雨棚，被冰雨砸得噼啪作响，几个漕帮汉子已呈品字形拦住了两人的去路，见他们没有立即搭话，领头的疤脸汉子手上的牛耳尖刀，在掌心顿时转出两朵银花……
“潮头打漩的船，不拜龙王拜哪尊？”
姜化云蓑衣下的手指，已扣住腰间的螳螂刀，面上却堆起了笑容……
“漕河九曲十八弯，摇橹的只认三炷香，这位并肩子是海清蔓儿，不亮万儿……兄弟我是托线的！””
疤脸汉子刀花一收，阴恻恻道：“既是海清蔓儿，可带黄票拜码头？”
姜化云那句里，暗指青帮天地人三炷香的门规，试探三人是否是堂内弟子，可疤脸是眼中精光骤闪，按照规矩，他本该以‘漕河开闸万船通’应对，可对方却偷换了切口的韵脚……
“流水席不吃贡，走旱道的只敬关二爷。”
姜化云向前两步，对着几人拱了拱手，做出了一个绿林兰道的手势。
疤脸汉子见那手势颇有来头，心里的疑惑又多了几分，只是依照规矩，还是做出了漕帮的手势切口，这时候忽然听见码头那边的阴影里，传来了几声铁胆摩擦的动静……
“敬关帝爷的托线，若是走了码头江船，那便是‘沉尸人’，并肩子亮个万吧！”
一个举着油纸伞的老者向前几步，走进了码头上的渔灯下方，脸上露出了深深的质疑……
眼见那老者一手举伞，一手旋转着精钢铁胆，姜化云再无侥幸心理，双手快速一动，两柄螳螂刀瞬间化作两道寒光，从蓑衣的两侧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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