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耿回道:“陛下说,不单单是殿下,辰王府任何人一月内都不许出府。”看着萧夙尘脸色不好,徐耿转念道:“殿下,不如末将派人去跟陛下请旨询问下?”
辰王是得罪不得的,与她还有恩的。可陛下的旨意,她只得想个折中的法子。
萧夙尘点头,让她派人去问问。
在正厅等待徐耿的人回消息,医仙公子手里端着茶,坐在萧夙尘右侧的位置。
萧夙尘手里摆弄着一块巴掌宽,双掌长的木头。
“辰王手里这可是紫檀木?”医仙公子惯来是看的宝贝的,只在常宁把此物方才送上的时候,他打眼就看了出来。
色泽渐深,隔着一桌就能闻到清香。
紫中有花纹隐隐,油润不干。
是上等的好木。
“恩。”萧夙尘淡淡应声,心里想着这一块紫檀做什么好。
医仙公子道:“寸檀寸金,辰王这手里一条可不亚于万两金了。”言语中略有惊诧羡慕之意,想到萧夙尘的爱好,不禁惋惜道:“如此上好的紫檀,若是削磨成粉燃香未免太过可惜了。”
“确实。”萧夙尘回道,她原也没想着把它变成香木。
只是做成什么,如今还没有个想法。
常宁进来,道:“殿下,徐将军的人回来了,带来了陛下的旨意。”
萧夙尘抬眼。
“陛下口谕,殿下身子上陈年旧伤甚多,正好借此机会让公子为殿下调养。”常宁把话转述。
萧夙尘仿佛猜到了萧昶微会不同意,并不意外,开口道:“夜间可能送?”正大光明走不了,趁着夜色悄悄送出去便好了。
常宁摇头:“府外明这三层禁军,暗处还有陛下的暗卫,若殿下一定要送公子,自然可以,只是免不得要和陛下的人打起来。”想不惊不扰的送走是不可能了。
萧夙尘看向医仙公子,后者淡道:“也罢,既来之则安之。辰王可能保本公子?”他需要一保证,可不想再有一次被弃下。
萧夙尘看着医仙公子袖袍中拿出在手的信号烟火,冷笑道:“若公子有法子自己离开,本殿绝不阻拦。”
医仙公子眼中有着担忧,把信号烟火收起,道:“我若想离开,免不了与陛下有直面冲突。如今还没有到这个时候,本公子也只是希望辰王一个保证而已。”
他可以离开,但离开的带价有些不妥。
“公子要本殿保证什么,保证活着,还是别的什么。”萧夙尘站起身,把紫檀木拿在手中。
医仙公子回道:“不单单是活着,本公子要的是不在旧事重演。”这旧事,自然是寝宫那般肆无忌惮的把他弃置。
“本殿不做亏本的买卖。”萧夙尘抬步往兰苑而去。
医仙公子让苏木把行礼送回摘星阁,自己在追上萧夙尘道:“辰王,本公子是你的救命恩人!”
“钱货两讫。”四个字,萧夙尘走到小桥之上,看桥底的水色浅浅,对常宁开口道:“这个月无事,把这处修修。”
常宁愣了下,道:“修?”
“恩。”萧夙尘指着水中的浮影给常宁看:“仔细修修,加些鱼。”
常宁明白了,点头道:“这是属下疏忽了,待会就让人来修,不知殿下想养些什么鱼?”
“红腹鱼吧,你来书房,本殿给你绘图。”萧夙尘道。
医仙公子紧走两步道:“辰王。”叫的咬牙切齿。萧夙尘说钱货两讫,就是说他们之间都是交易,如今两不相欠了,她也不会在保他。
“公子还有事?”进了兰苑,萧夙尘看着还跟着的医仙公子问道,双眸中满是戏呢之色。
医仙公子黑脸,转头离开回了摘星阁。
进了书房,常宁问道:“殿下,公子那边?”
“照旧,暗中保护着。”萧夙尘道,把压着的绘图拿出来,自己摊开一纸,常宁立刻在身边研磨。
萧夙尘执笔沾墨,书写开来。
写完,萧夙尘把写好的信夹在奏折里,给了常宁:“交给徐耿,让她派人送去宫里给陛下。”
常宁一直在侧,自然看到了萧夙尘都写了什么,问道:“陛下会同意么?”自家殿下这是被罚紧闭,却找陛下大张旗鼓的要银钱整修府内。
“本殿也不知。”萧夙尘笑着摇头,她也想知道萧夙尘会不会同意。
常宁拿着绘图和奏折离开。
萧夙尘又提笔一封,喊了北淼,把信封好,交给北淼吩咐道:“秘密送去郑国交界,萧承彦手中。”
萧承彦,五皇女,已故贤贵夫所出。
“仔细留意宫内。”萧夙尘叮嘱着。
北淼点头遁去。
林无忧端着茶水进来,看萧夙尘坐在桌前,走近奉茶才看清,萧夙尘竟是在画图。
“林无忧,你和那个苏木走的很近。”萧夙尘放了笔,拿过茶水,道。
许是李萍那管家死后,林无忧整个人也自在了许多。新上任的常管家不太管他,他又是长在萧夙尘院内侍候的,其他人也都不敢欺负他。萧夙尘不太使唤他做什么,他常常偷时间和苏木一块说说话聊聊天。
不知萧夙尘为何提起,林无忧耸着头不敢答话。
见林无忧这般,萧夙尘温了口吻,道:“林无忧,本殿把你送到五皇女那可好?”
扑通一声跪下,林无忧红了眼,颤音道:“殿下,奴,奴还小。”一边说着,一边摆手,生怕萧夙尘真的要把他送人。
五皇女,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萧夙尘把他送给五皇女,是送到床榻之上么?
一看林无忧这摸样,萧夙尘就知道他胡思乱想什么呢。微微皱眉,道:“五皇女为人和善,你若是去了她府里,她会好生待你。”
“不要,殿下,沈叔叔是把我,把奴交给了殿下的。”林无忧摇头,他觉得时间久久下,萧夙尘还是不错的,不会动辄打骂,也不会对他做什么,是个好主子。他相信沈叔叔不会害他,萧夙尘也确实没有害他。
“你先起来,此事暂且不提,等过两年在说。”萧夙尘揉了揉眉心,这林无忧就是个惊弓之鸟,敲打敲打就胡思乱想,他说的想的和她完全不是一条线上。
摸了摸没有眼泪的眼睛,林无忧起身,道:“奴以后不去和苏木那边了,殿下别生气,不要送奴走。”
在林无忧心中,萧夙尘就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府里没了李萍,也没有那许多的规矩。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就搬到侧房住去。”萧夙尘想着,李萍既然不在府里了,林无忧与她终究有别,不想他日日住在外室小榻。守夜用不到他,个别时候还要让他‘睡熟’才好,麻烦的很。
林无忧一听自己不用住在小榻了,笑了,道:“多谢殿下。”果然,萧夙尘还算的上不坏的。
“下去吧。”萧夙尘摆手。
林无忧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萧夙尘看着林无忧的背影,不禁想到,来日里还是要给他寻个去处,总不好真的在她这府里留着一辈子。
暗处风动,萧夙尘叫了一声西淼。
西淼现身道:“殿下,属下查到,陛下寝宫下有一暗室,不知殿下所找是否在暗室中。”
“陛下这一手灯下黑,确实不错。传令下去,今夜所有人动手探探暗室。”萧夙尘吩咐道。
西淼有些担忧:“殿下,陛下寝宫内外都是人,咱们若想悄无声息的进去,难。”
“不,大张旗鼓光明正大的查。”谁说她要悄无声息的查了,她就是要萧昶微知道,她在查。
“属下明白了。”西淼退下。
晚膳后,苏木过来,提着食盒,见到萧夙尘开口便道:“辰王,公子让我送菜。”
萧夙尘看着苏木把食盒里的菜一盘拿出来,摆在桌上,盘子中是医仙公子在辰王府最爱吃的手抓獐丝。
插着一根银针,银针漆黑,明显有毒。
苏木放下菜,俯身一礼,离开。
萧夙尘喊了北淼,让她把这收拾下去。
半个时辰后,医仙公子亲自端着一碗燕窝过来找萧夙尘了。
“这次又是什么毒?”萧夙尘坐在书房里,在桌上执笔画着什么。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医仙公子,又低头继续忙着手里的话一边问着。
“chun药。”医仙公子咬牙。
萧夙尘低头的眼中闪过一丝无言之色,不语。
医仙公子拿出一丸丹药,给了萧夙尘眼前,道:“辰王不用吃百足之虫和雪蟾蜍了。”他就听常宁旁敲侧击的说了,萧夙尘就没派人找这两物。
萧夙尘拿起吃下,笑道:“多谢。”
“还希望本公子在辰王府里多吃些干净的东西。”医仙公子说完,离开了书房。
萧夙尘让林无忧叫了常宁过来,等常宁到了,吩咐道:“把厨房里那几个不干净的处理了。”
常宁点头,去厨房处理去了。
原本她接手管家这事就要处理的,可殿下说了,要一步一步来。
亥时过半,萧夙尘站在院中,看着今夜极少的星空,耳中是四下的动向。
在院子里站了一个多时辰,萧夙尘见到一个踉跄的暗影从卧房内走出。
“如何了?”萧夙尘问道。
北淼道:“却如殿下所料,那老嬷子内力太深,西淼等不敌,没进去。”
“可有死的?”萧夙尘问道。
北淼回道:“去二十一人,伤二十一人,未有死。”
“没死就好。”萧夙尘放心下来,喊了北淼:“让公子入密道给她们治伤,明夜继续,加一倍人。”
北淼点头,去了摘星阁。
萧夙尘回了卧房,脱衣躺下入睡。
次日,大皇女派人送了书信进府,萧夙尘打开看,萧承锦信上道:八皇妹安心在府内养着,皇姐我会帮忙向母皇求情。八皇妹有什么要带的,吩咐徐耿派人传消息,皇姐让人给你送进来。
一番买好示好,尽通姐妹情深。
随着萧承锦的书信一同进来府中的还有陛下的口谕与赏赐附一大批工人,说收到了萧夙尘的奏折,辰王府是该修葺一番,赏赐了新的金玉摆件,从工部调来的人。
随行的工部侍郎本想拜见萧夙尘,却被常宁告知萧夙尘没空,修葺府内的图纸由她与她沟通。
工部侍郎只能点头,跟在常宁一处,听常宁说着修葺的图。
听完常宁说的全部,工部侍郎道:“请管家回殿下,快则一月,慢则两月。”
“殿下的意思是,半月。”常宁笑道,与工部侍郎道:“殿下的意思是连夜赶工,最多半月,还请大人辛苦。”同时常宁递到工部侍郎手里一沓银票,小声的在工部侍郎耳边道:“殿下心情不好。”意思明显,殿下心情不好,现在唯一能让殿下心情好的就是快点修好府内,拖了时间,可容易发火。
工部侍郎颔首,连连点头:“多谢常管家提醒,本官明白了。”仔细看了修葺图,与常宁请示了图中不解之处,工部侍郎与常宁分开,吩咐手底下带的人连夜修葺。
“殿下。”常宁进兰苑书房,对萧夙尘行礼后道:“殿下,工部侍郎的人已经开始修葺了。”
萧夙尘点头,听到了乒乓的声音,道:“餐食都用心准备着,别亏了她们。”
“属下明白,殿下放心。”常宁应声。
“把声音做大些,本殿这府,让所有人都知道,本殿在修葺。懂么?”萧夙尘冷笑唇边,手中的香筷搅和这炉子里的香灰:“信可都送出去了?”
“都混在厨房每日的葬垢车,送出去了。”常宁回道:“殿下放心,殿下放心的做,府里有属下看着,殿下想传出去让人知道的消息,定会人尽皆知。殿下不想被人知道的,定然言丝不露。”
“常宁,你的手段,本殿是信的过的。”萧夙尘把香沫打进模子里,点燃,扣上香炉,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飘,笑了。
“你去传个消息给徐耿,就说本殿闲来无事,很是乏燥,请徐耿走一遭,去春风楼把抱琴带来给本殿弹曲解闷。”萧夙尘道。
常宁点头,问道:“殿下,您之前吩咐属下的名帖,属下找来了。”从袖子里拿出了小巧的卷轴,放到萧夙尘手边:“这便是皇城中适龄的各家公子,画像,名讳和一些简单的性情喜好。”
萧夙尘翻看看去,道:“新上任的刑部侍郎,本殿记得是萧承桐的人?”
“属下得到的消息,确实是三皇女府里的常客。”常宁回道。
“常客如此不遮掩的举荐到了刑部,明面上的就该是这位了。暗地里的,是哪个可查到了?”萧夙尘问道。
常宁回道:“去年科举的状元娘,如今在沛城行差事,年底就回朝交差封赏加官了。”历来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前三甲与科举中文采出众的得到考官后陛下等朝中大臣赏识的,鲜少在中榜后直接留在朝中当职的。
因为留在朝中,是新人,不好安排。职位高了难免有朝臣口舌,低了觉得低就了。
所以,一般都会先外派,以‘巡行天下,抚军安民,为帝眼目、代查监督’为名,会先派去外城做个巡抚、钦差什么的,调查下处的官员朝臣,城池驻军,百姓是否安居。
等做出了些许功绩,便会回朝授封,立于皇城官员。
“殿下,属下查过了,这状元娘之事三皇女所知不深,是嘉贵夫秘密插手的。”常宁把消息说了清楚:“据属下调查,去年的科举,嘉贵夫安插了十人混淆视听,这个状元娘就是在这个十人的掩护下逃出了陛下和大皇女一众的眼。出身书香世家,后家中落魄,降为寒门,身份干净的,所以陛下才信了。”
“可有真才实学?”萧夙尘看着卷轴上这个容貌一般的男子画像,问道。
常宁道:“并无太大才学,能获了榜首是嘉贵夫泄了考题,又给她押了陛下可能会殿前问的,才过了关。属下曾听人与她对过诗词,勉强了些。”
萧夙尘深思,常宁是她手下人中管理消息网的,为人机敏睿智,她说的无甚大才,看来这状元娘徒有其名罢了。
“嘉贵夫这手伸的也长了些,还想着自己那些个心思呢。”嘉贵夫秘密插手朝堂却瞒着自己的女儿,这事萧夙尘大约猜得到原因,只是萧承桐真的那么听嘉贵夫的话么?
“罢了,也不用去春风楼找抱琴了,你直接让徐耿替本殿给陛下带个话,就说本殿觉得府里少了一位主事的正夫,向陛下求个恩典,下旨萧国适龄男儿给本殿选夫。”萧夙尘把手里的卷轴收起,看着常宁,挑了挑眉。
常宁瞬间会意,眼睛一转低头道:“殿下,属下觉得,还可以把此消息同时散播出去,造大声势,请大皇女负责此事。”
“常宁,你可真是玲珑心。”萧夙尘笑了,萧承锦和她姐妹情深,这事还真需要她推波助澜一番。
“事中巨细,你仔细斟酌好,就去办吧。”萧夙尘擦了擦手,把帕子扔给常宁,示意常宁退下。
常宁离开书房。
三日后,朝堂上,百官请谏,言呈辰王殿下该封夫成亲了,郭相递上了折子,陛下萧昶微下了旨,由大皇女主事,在八月十五辰王殿下生辰之际,为辰王选夫。
朝中大臣家中适龄待嫁闺阁男儿,在八月十五凭名帖赴宴进宫御花园,由辰王殿下亲自选夫。
阵势之大,堪比陛下选秀。
朝臣们各个摩拳擦掌,面色喜色,准备了所有沾亲带故的家中男儿,什么侄儿、亲子、庶出、弟弟…….
但凡是个未婚的都笼络到了一处,大片撒网,力求能有一个入了辰王殿下的眼。
攀附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