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中旬下起厚厚鹅毛大雪，将附近的护城河凝结成冰。
有多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招嵩钟看着周围的阔别已久的老街景，目光有些恍惚。
十字街头对面小巷口一家老书店，拉上生锈斑驳的铁皮卷闸门。穿着便服的两人迅速过去。
“还没到时间？”
摘下口罩的小朝，弯腰闪进昏沉浑浊的狭窄空间里，出示证件：“东市云山警署，关于……”
闻言，头发乱糟糟满脸胡茬的老板一副又来了，迅速背过身，嫌烦的从鼻孔里嗤一声，拿起铁钩要把卷门再次拉下来，摆明下逐客令，却被他们挡住。
“我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事请你们离开”
“是关于您要出书的那本小说……请您协助调查”
老板穿一身军绿色旧棉服，腰部弯曲伛偻走了几步，突然不屑地扭回头，一双深凹进去的眼窝突兀兀的，目光十分锐利。
“我没退休前也是民警……我有权利保持沉默，除非你们把传唤证拿来，现在赶紧滚……”他拿着铁棍，像拿扫帚扫苍蝇似的挥着驱赶他们。
“您不是想要获得小说主人公的授权吗？”
老板愣了一下再次转过来，看到年轻警员背后光影中渐渐走过来穿灯芯绒藏青色外套的男人。他竖着衣领遮挡住了下颚。
“……我是招嵩钟，你的小说稿前半部主角之一”
“你 ……就是那个！”老板反应了一下，猛然瞪大眼睛指着他。
“对，我就是死掉高利贷那个姓招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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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他多年的夙愿，老板虽踌躇不决，但还是一咬牙叹气招他们进来，他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你们想问什么？”
招嵩钟俩人随他进入深处一间半地下空间里。老板翻出抽屉里一堆封存的牛皮纸档案袋，给他们递过去，无一都是他多年搜集的新闻，还有他深度调查暗访的一些资料。
“……我想知道您书中想写的第二部分的内容。”
囤满摞摞书集的拥挤空间里，光线灰暗，老板搔着额头，拍亮桌上台灯，一屁股坐在唯一的板凳上，双手从兜里掏了掏，不一会往摆满杂物的桌面扔出一支黑色电子烟。
“上次老庞来，说帮我试一试，去说服小说里的人， 我委托他去找李泽雨，结果他妈转头去找的你……”
“抱歉……他是我警校时的负责老师，我一直拜托他在这里留意小雨的事”
听他口吻意思，他跟那个男孩很熟稔。老板感到惊奇地吸了一口电子烟。
当年那个男孩在小巷里伤了几个流氓，下手过重，可就他爸死掉了……其他几家子女家属在得知李泽雨的学校和住址后，嚷着上门要报复喊打喊杀的激烈场景，到现在他都印象深刻。
小朝站在招队长身后，瞥见翻开那新闻报上显眼血红笔圈起的标题。《莱古中校学生被杀抛尸迷离案，至今真凶不详》
「“xx 年 6月7日晚，莱城旧城河下游公园，钓鱼徐某垂钓时发现河中砍成块的尸体，我局民警第一时间抵达并封锁现场，经打捞……详细调查，证实该尸体为莱古中学一名13岁男学生……凶手被逮捕后因证据不足……”」
“他叫梁成勇……是李泽雨的同桌”
“我们都喜欢喊他小胖，他特别爱吃报亭家的大煎饼……他们家养的乌鸦老是跟着他到处飞 ……”
他驼着背靠桌吞云吐雾地抽着烟，白色呛鼻的烟雾模糊了他的神情。老板好像很怀念那个‘小胖’。
“你写的小说里真的纯属杜撰吗？还是全都是真的……”
“不愧干警察的，眼尖……基本根据真实写的，我一直在追查这个案子，但始终无法查明当年的真相 ……凶手很残忍，是高智商犯罪份子，尸体被他预先处理过，用电锯锯成五段，煮熟后再抛的尸……加上当年设备落后附近民宅基本没按监控，唯一的目击证人又……”
招嵩钟手里捏紧的翻页面上，新闻下角贴了打马赛克的李泽雨低头的初中照。还有几张医院病床泛黄的，细小手腕和脚腕被切断筋骨的渗人特写镜头。
即使是招嵩钟提前了解过，知晓一些信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回来这里，但胸口处还是掠过一阵一阵寒冷刺骨的不快。
“……医生说他受打击过多，语不论次产生神经慌乱……我认识的那个男孩，他不像是那种会忘记这件事情的人，可由于他家人强烈反对，加上……“
当时夏家武馆在本市手通两道的势力和人脉庞大，联通上面迫压之下，只能……
“小胖和那个男孩被仇恨转嫁，他们都是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这件案子说到底是夏家引来的祸害，是那个人做的，他是夏家实验品诞生出来的怪物！“
说到后面老板愤怒扭曲地锤桌子，他说起当年莱城众多武馆痴迷终极武术之道。人们为了研究超越人体极限所谓一招毙命的最高武术，简直走火入魔了。
“有很多人乱来用了禁药，我当年跟着大队去地下斗场抓人，见到不少发作口吐白沫的人……”
“禁药？”小朝惊愕。
“从黑市流通过来，那玩意跟吸毒没什么区别，可以麻木神经痛觉，开启更疯狂大脑，会上瘾……”
老板说起以夏家第一代掌门，全国武术代表夏一惟，就是他私自投资开发研究禁药，每年发起黑暗武术大赛，还四处寻找领养有天资异能的小孩，关闭起来集中营似的搞实验体能。
“在那栋大楼里生活的那些孩子……被他们称做黑子，也叫影子第一代……”
“……”
散发霉味和纸墨腥臭的浑浊空气里。招队长还算镇定，一路听下来的小朝渐渐全身汗毛竖起。
这么多小孩，久而久之就引起上面的注意。“当时严查，抓人突击去了好几趟……几所警署合作上百人去抓的人，最后才把那些孩子还有那帮人全抓住……”
听见年轻警员倒抽一口气。他用鼻子冷笑：“你们是不是听了觉得很夸张，他们虽然是小孩，但个个武艺高强，两三名警卫合伙抓住他们一个，加上我们不能动用武器……其中最厉害的几个是五六个一起上，才拿住他……”
他又从抽屉里翻出最底下的一张孩子们的集体照。
“这个小孩根本不怕死！”
“也得亏我们抓过好几回，研究出来的办法……我和队长好多人拿着绳子，就跟山里狩猎一样，用绳子四面围攻，几人在前面引诱，后面人趁机把他的腿先打伤，其中一个最厉害最冷血的就是他……”
他指的这照片里面一位斜刘海长长的男生，几乎覆盖住半边脸，看不到眼睛，嘴唇非常薄，就像是两条线略略上扬着。挤在密麻人群中微抬头，阴森森的。
“……他没有痛感，也没有恐惧，而且很聪明狡猾……那些小孩后来移交给民政局，其中有家长的都让给领回去了，而他当时听说还有个舅舅在，就把他送过去……”
招嵩钟接过照片，还有老板多年潜心撰写的小说孤本，他翻到最后一页后，抬起头来问他。
“您为什么开始写这本小说？”
对方觉得有趣，不禁边咳嗽边发笑：“很多人来找我采访，都是着急问我这个案件是怎么来的，你反而是从中途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
他凹陷的视线，不甘似的落在扭七扭八的书堆上，最后叙述故事的声音苍老却依稀可闻。
“……也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执着要写这个故事，明明有无数个奇特案件可写……”
他说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值班下午，忽然接了一通电话，是从莱古中学打来的，是一个男孩甜甜的声音……那是他初次见到梁成勇（小胖）。
因为一通哭得鼻涕横流男孩的哀求，他硬着头皮去了莱古中学。
“他说他最好朋友，被校园不良学生集体霸凌了……还被锁在天台，让我去救救他……”
“他其实怕的是他会死……想不开跳楼自杀”
长达两个月的集体霸凌，这个恐怖的时间线让他几乎骑着快车赶去，在天台上他第一次见到，在警察局闹的沸沸扬扬的巷子误伤案，也可以说是一度闹得满城风雨的天才武术少年李泽雨！
那天风特别大，狂妄粗暴地拉扯着万物。
当他撬开锁后，推开门寻到后面，他全身赤裸只穿着内裤，瘦骨嶙峋地蹲在向阳处的储水池下方，皮包骨的背部，大大小小淤青到小腿、手肘都是挨打的伤痕。
风疾速吹着他低头的发丝，也吹起一旁一根挂绳上湿答答的垂吊着的校服衬衣、长裤、书包、地面泡水的几叠课本跑鞋……白色衬衣上洗不干净的辱骂字迹依稀可辨。
——去死吧！杀人犯！
“我喊了他几声……他还能对我报以微笑……”
老板不停扒拉自己的脑袋，摇摇头露出始终想不通的疑惑表情。老板接着感叹。
“李泽雨……他也是个狠毒的小孩”
招嵩钟双眼发红地听着。老板停顿了一会对他说。
“在我看来，他已经生病了，不是身体上而是在心理……你见过那种出任务出去受伤的警察，虽然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却无法正常工作了，创伤ptSd——从里面已经有裂痕，继续忽视放着他不管，内在的世界迟早崩溃……”
“那个孩子当时就是给我这种感觉！”
“……等过了一个星期就是警署接到夏家人紧急报警电话，说他失踪了，怀疑被人绑架……”
老板跟他们讲述了好久，现在提起这件案件，提起那个凶手，他仍然很痛恨激动着。
“真凶不明！那个精神病只是被判绑架虐待伤人罪，小胖的死一概不承认！”
“……我到死了都无法瞑目”老板最后含泪凝视着招嵩钟。
快临走前，招嵩钟拉开拉链从怀里掏出一本黑暗童话故事书。内容以鬼怪的视角开展一些列黑暗杀人事件。
“您看一下这本书”
老板戴起老花镜仔细阅读着，最后瞪眼攥紧封面的作者资料，他牙齿都在愤怒抖着。
“是他……绝对是他是他做的！”
可书本发行日期却诡异的对不上。“……不对，他不是才刑满出狱没多久？这本书是好几个月在国外发布的——怎么可能？”
招嵩钟拿出手机查到的作者照片给他确认。
“他化成灰我也认识！就是他！”老板拍桌站起指认着，几秒回神后，疑惑错愕地跌坐回去，
“那时间他不是应该在监狱里吗……怎么会在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