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血迹斑斑的吴六鼠提着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回来了。
耿仲明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瘦弱的中年人如骨附蛆般咬住了他，非要取下他的人头！
从济南城北门冲出来的时候，他还带着三百多亲卫。
他已经设想了会有埋伏，所以一经发现以逸待劳的明军，就仗着夜黑和马快，杀穿了敌阵。
一百多名最贴身的亲卫，多是耿氏族人和他从小收养的孤儿。平日他对他们很好，所以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个个效死用命。
开始明军在一个蓝衣人和两个将官带领下穷追不舍，渐渐地，他的亲卫越来越少，追兵也越来越少。
最后，只有一个瘦瘦的蓝衣人在后面不死不休地跟着，其他的明军应该是马匹乏力，只好放弃了。
那名蓝衣人轻功了得，并不痴恋近战，往往如鬼魅一般来回游走，闲庭信步般就取走几个亲卫的性命。
更可怕的是，他还有一柄可以连发的手铳。
据耿仲明了解，手铳多需要点火，而那个蓝衣人只是在扣动扳机，就可以连续发射数枚火药弹！
耿仲明带领亲卫停下来，那蓝衣人便也停在不远处，然后时不时地突然用手铳取走一两条性命！
耿仲明也和亲卫们一同设计了陷阱，有一次甚至差点奏效，但那名蓝衣人只是左肩中了一箭，还是逃走了。
就这样，身边的亲卫一个一个倒在了北上的路途中。
耿仲明越来越恐惧，越来越后悔，越来越绝望。
他知道，他回不到盖州故乡了。
当他身边只剩下五个族人亲卫的时候，他们一致决定不逃了，要么死在一起，要么杀死对手。
于是，他们死在了一起。
然而，耿仲明和他们在一起的，只是无头的尸首。
他的头被吴六鼠带走了。
耿仲明不知道，吴六鼠和周五隼的关系最亲，所以在得知周五隼的死讯后，吴六鼠就发誓要杀十个叛降满清的汉军将领来给周五隼抵命。
他才是第一个！
看着耿仲明的头颅，路远觉得作为一只蝴蝶，他的翅膀终于有些作用了。石廷柱和耿仲明，都在此役被斩杀，济南也被攻破，原本的历史应该可以改变了吧。
路远没有停下脚步，十一月初十，他再次兵分两路，一路由卢象观领军，带着黄飞彪部五千人，以及第二、第六两个旅向东北方向急进，争取把和托和李率泰也留在山东境内！
他自己，则带着第三、第七和第八三个旅，以及高汉升部五千人，继续北上，准备攻打南直隶真定府！
黄飞虎部，在控制东昌后，也分兵一路，骚扰广平府。
路远不信，如果明军反攻进了南直隶，多尔衮还能不让西进大军回撤。
十一月十三日，和托和李率泰在永平军第一、第五旅不计生死的攻击下，决定从青州撤出。
由于满清缺乏舰船，所以他们只能选择走陆路回南直隶。
十一月十五日，卢象观所部与高杰带的明军将和托和李率泰所剩的七千人团团围住。
血战三日后，明军以接近一万人的伤亡全歼了满军镶红旗两千人和汉军正蓝旗三千人，其余一千多赵应元残部弃械投降。
和托仅带着不足五百镶红旗骑兵杀出重围，李率泰被高杰阵斩！
十一月二十日，多尔衮启用金雕传书，敕令济尔哈朗和多铎即刻回军！
回到十月初。
清军叶臣部攻克太原后，李自成令山西、河南的大顺军尝试反攻，因为各地驻守的多是投降清廷的明军，这些手下败将，先降自己，又降清廷，李自成看不起他们，也憎恨他们的反复无常。
依照他的军令，南线山西垣曲、河南宜阳两地大顺试图两路合击洛阳，北线则试图重新攻取太原。
开始，大顺军还占有优势，降清的明军连连后退，很快，两线大顺军都兵临城下。然而在济尔哈朗和多铎主力到达前线后，形势急转直下。
满蒙八旗多以骑射见长，基本不与大顺军近战，同时，对于火炮的使用，清军远远比大顺军熟练。
于是一通炮响，大顺军阵型先乱；骑兵在外围补上数轮齐射，直接就崩溃了。
数战之下，大顺军对满清八旗闻风丧胆！
十一月初，李自成派高一功和袁宗第去河南迎击多铎，自己和刘宗敏亲自督战山西。
山西一线，清军主力由清郑亲王济尔哈朗统领，计有两红旗和镶蓝旗共三旗满军，同时还有三旗蒙古骑兵和吴三桂所属关宁铁骑，多为身经百战的骑兵。
十一月初八，大顺军再败，后撤二十里，在清徐县汾河北岸扎下营寨。
李自成发了狠，决定效仿古人背水一战！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清军，武器不如对方，骑术和射术不如对方，现在再没了军心，但是他不想再次逃亡了。
本来他也打不过明军，起事十几年，打了无数败仗，在陕西、山西、河南一带四处流窜，逃入商洛山中的时候，身边只剩了不到二十人。
那时候，他有着坚强的信念，他希望“闯王来了不纳粮”不仅仅是一句空话，那就要杀尽天下贪官污吏，杀尽土豪士绅、杀尽朱明子孙。
凭着这个信念，他从商洛山中杀出来，杀进了西安城，又一路杀进了北京城。
可是他发现，他和他的手下只会杀戮，他原来以为只要把富人的钱粮和土地抢过来分给穷人，就可以让这个天下太平安稳。
现在，他觉得好像这样也不行。
他的那些穷哥们有的已经成了当初他们最想杀的人，刘宗敏已经抢了十几个小娘子做妾，虽然他说那是贪官士绅的家眷，但是这和当初强抢民女的恶霸士绅又有什么区别？
他知道，仅凭他们几个大字都不识的老兄弟，也坐不稳这天下，所以他吸纳了牛金星、宋献策等失意文士作为军师，在他们的帮助下，他短暂取得了天下，却也失去了最初起事的初心！
征战了二十年，他觉得有些累了，不知道为什么要继续征战，是为了几个老兄弟能过上花天酒地的生活？
当初的宏愿也好，绝境中的梦想也罢，有的已经实现了，有的似乎怎么也实现不了，而那实现不了的，才是他心中最大的心愿。
那么就在这里一决生死吧。
带着两万精骑追来的济尔哈朗，看着虽然号称仍有十万之众，却士气低落的大顺军把营寨扎在了汾河边，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汾河虽然已有一层薄冰，但是人马下去，一定会掉下去。若是夏秋时节，还有可能涉水，现在这个时候，就是绝路！
大顺朝就要亡在自己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