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靳君屿十岁之后，和靳恳风见面最为平静的一次。
没有讽嘲的眼神，没有互呛的对话，反而第一次有了父子间独特的默契。
他们各自眉宇间的冷戾都化开，同时移开目光，没有人说话，然后各自一言不发地坐回了车里。
赫连菡选的这家殡仪馆很大，
靳君屿将车子开到了左边，停到了左边的停车位上。
靳恳风将车子往回退了一点，然后开向了右边的停车位。
各自停稳后，靳君屿和靳恳风几乎是同时下了车。
颜兮跟着靳君屿走到了殡仪馆里面，因为赫连菡将一些程序全省掉了，要求直接火化。
这是赫连菡的最后一个要求，靳君屿和靳恳风都表示了同意。
于是两人刚进殡仪馆，将便直接目睹了赫连菡的尸体被送入火化炉。
靳恳风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然后又顿住了脚，仿佛踩进了淤泥里，不敢再动弹，只眼睛发直地望着面前残忍的一幕。
这是赫连菡留下来的残忍。
颜兮望了靳君屿一眼，靳君屿的反应比靳恳风要小。
颜兮走到靳君屿身边，握住了靳君屿的手。
一握住靳君屿的手，颜兮就怔了怔。
靳君屿的手太冰了。
颜兮冬天手脚常常是冷的，但靳君屿却正好相反，像个火炉。
颜兮是第一次发现靳君屿的手可以冷到这个程度，像是冬天里的冰块，浸骨的寒。
颜兮忍不住将靳君屿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然后发现靠她的手根本不能让靳君屿的手暖和起来，便索性将靳君屿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靳君屿偏头看了颜兮一眼，朝颜兮露出了一个笑。
颜兮知道靳君屿这是在对她说他没事，但是颜兮没有告诉靳君屿――
他这样的笑，更像是哭。所有的苦涩都在里面，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尸体已经被全部送进火化炉里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过来说要等几个小时后才能拿到骨灰。
靳恳风听到“骨灰”两个字才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想起刚刚赫连菡被送入火化炉的样子，然后扶着墙就干呕起来。
他靳恳风这一生，遇到过很多人，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但那些人，于他而言，不过是指间烟火，未曾动过留恋的心思就已经消去，唯有赫连菡不一样。
她是夜间的星辰，白天的太阳，闪耀了他的整个前半生，而后半生呢？
后半生，再想起她，只是一捧灰，因为除了灰烬，她什么都没留给他。
没有最后的道别，没有约下再见，于是生生世世，恐怕都是后会无期。
靳恳风想着，眼泪砸在了地上。
他什么都没能呕出来，却觉得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难受，脑子里像被万千根刺戳着，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跳动都只会让疼痛更加厉害。
靳君屿看着靳恳风，他想对靳恳风说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抓紧了颜兮的手，然后转身出了火化室。
靳君屿出了火化室之后脚步也没停，直接走到了殡仪馆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