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久坐案前少了活动，许是用甜食和热汤驱散深夜的寒意与孤独，才慢慢养出了这身赘肉。
他重重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掌心传来温软的触感，却能感受到皮肉下潜藏的力量。
那力道带着久别重逢的珍重，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随即笑着问道。
“将你一人留在中原，有没有怪父皇？”
听到段攸的询问，段世民嘴巴微微张开，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双眼瞬间变得通红，水汽在眼眶里打着转，连眼尾都沁出了红痕，却强撑着不肯落下。
他是太子，早已习惯了在人前藏起所有脆弱。
他想过，他们父子相见，自家父亲会询问自己民生是否安定、边关的粮草是否按时运抵。
会询问自己如何治理国家、如何平衡朝堂上的各方势力？
他却没想到，父皇却询问自己，有没有怪他？
就如同，一个普通家庭的父子，许久不见之后的叙话。
在段世民眼里，自家父亲，并没有把他看做太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儿子！
他心中，有太多的委屈。
那些独自守在空寂宫殿的夜晚，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他孤单的影子，殿外巡逻禁军的脚步声从远及近又消失；
那些看着星图思念亲人的黎明，露水打湿了窗棂，他却还对着地图上“北美”的方向发呆；
那些被朝臣质疑时强装镇定的瞬间，明明手心都攥出了汗，却要挺直腰杆说“朕自有决断”——此刻都涌了上来。
他曾经想跟父亲说，他也想长生，他也想追寻自己父皇的脚步！
为什么，母后被召走了，连她常用来给我梳发的桃木梳都还摆在妆奁里；
各个姨娘被招走了，往年这个时候，她们总会带着亲手做的糕点来看我；
就连自己的兄弟，也跟着你驰骋沙场、见识天地，听说二哥已经能独自斩杀虫族了！
唯独我，只能待在四壁冰冷、连地砖缝里都透着冷清的宫殿，不能陪在您身边？
我，我也是您的儿子！
父亲，您这样做公平吗？
这些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像团烧得正旺的火，烫得他喉头发紧，几乎要冲破牙关。
大业，什么大业？
那些被史官称颂的功绩，那些被百姓期盼的盛世。
就算能让史书工笔写满赞誉，又怎能比得上父子相守的片刻温暖？
在皇位与陪在你身边做选择，我不会犹豫！
可父皇，您给过我机会吗？
这声质问像根细针，在心底扎了又扎。
这些委屈，他无人能说。
宫墙内的孤独，朝堂上的压力，连最亲近的内侍都无法倾诉，也无法说出口！
即便现在，自家父亲询问自己，他也不能说出口！
因为，他是大唐太子，是万民仰望的储君，肩膀上扛着不能崩塌的威仪。
段世民再次跪下，膝盖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闷响。
双眼已经模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聚成水珠，重重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儿不怪罪，儿知晓我父皇比我还辛苦，比我背负了更多！”
“儿只恨，自己太过愚钝，连给您递一杯热茶的机会都没有，不能帮父皇分担！”
……
段世民被段攸再次拉起，又被段攸重重的拍了几下后背。
那力道带着穿透衣料的暖意，像要把他积攒多年的委屈都拍散。
等他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就听到段攸带着几分沙哑却无比洪亮的夸赞。
“你做的很好，比我想象的还好！”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征战，脚下的土地换了又换，手上的伤口结了又破！”
“因为有你监国，把长安治理得井井有条，让后方稳如磐石，父皇才能安心在外征战！”
“不久前，战争陷入僵局，虫族的攻势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连我都差点撑不住！”
“若非中原地区，你提前做了布置，调运粮草、输送兵甲，果断开启全面战争。”
“父皇，都不一定能坚持到战争的胜利！”
说到这，段攸又重重拍了拍他肩膀。
指腹摩挲着他肩头的肉，带着父亲独有的亲昵，笑着说道。
“你知道吗？”
“你祖父最厌恶的，就是爱哭的孩子。”
“当年你二叔掉了颗牙哭鼻子，被他罚站了半宿！”
“如今，你已经成为大唐的储君，是万民的主心骨！”
“等到父皇率领大军，走出这座星球，去更远的星海开拓疆域！”
“那么大唐的皇位，必然由你来继承！”
“身为国君，要学会坚强，眼中要有山河万里，而非只藏着儿女情长，切莫效仿妇孺。”
段世民连忙止住哭泣，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锦袍上。
他有些困惑地看向段攸，眉头微微皱起，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湿意：
不是吧父皇？
当年您教导我，“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还说心里难受就哭出来，憋着会伤身子！
过了这么多年，您也变了！
我只是太感动了，掉几滴泪，您还这般教育我？
看着儿子那副眼眶红红、鼻尖还泛着水光的模样，段攸轻轻摇了摇头，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牵着段世民的手，那手掌温热宽厚，带着常年握剑的粗糙质感。
却让人莫名安心，径直走到主位！
目光扫过一旁，看着眼圈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的姜柔儿。
段攸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弯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等到一家三口各自落座，座椅的皮革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这才正了正神色，看向下方肃立的众人，随即大声说道。
“这次，将诸位招来，是告诉大家！”
“这场战争，并没有结束！”
“不过是将敌人击退，等着对方的反扑！”
“所以，诸位回去之后，依旧不能懈怠！”
“我们还得，继续练兵！”
“不管是中原腹地，还是各个诸侯国的边境，都需要练兵！”
“准备迎接，敌人更疯狂、更猛烈的下一次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