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光辉正在她眼中迅速熄灭!朱莓发出绝望的呜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掐进了掌心!
第三次尝试!陈琛猛地调整角度,喉镜叶片精准地卡在舌根与会厌谷之间,用力上提!
昏黄的灯光下,声门裂那狭窄的、生死攸关的缝隙,终于短暂地暴露出来!
就是现在!
陈琛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捏着那根老化的橡胶气管插管,对准声门裂,稳、准、狠地送了进去!
“噗!”轻微的突破感传来!
陈琛迅速拔掉管芯,将简易呼吸气囊连接到插管末端,开始有节奏地挤压!
“呼——哧……呼——哧……”
气囊有节奏地膨胀、收缩。几秒钟后,蓝山原本因极度缺氧而剧烈起伏的胸廓,开始随着气囊的挤压,出现被动而相对规律的起伏!
她脸上那可怕的紫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虽然依旧苍白灰败,但那股死气被强行驱散了一丝!
成功了!
张煜和王伯几乎虚脱般松了口气。朱莓瘫软在地,大口地喘着气,泪水汹涌而出。
陈琛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成功的喜悦。她依旧保持着挤压气囊的节奏,目光冰冷地扫过连接在气囊另一端的、那个嘶嘶漏气、压力微弱的氧气瓶,再看向蓝山右臂那不断渗出血水和脓液的恐怖伤口,以及她微弱到几乎无法测知的脉搏。
“通气暂时维持。但氧合极差。感染性休克进入不可逆期。多脏器衰竭风险极高。”她的声音冰冷清晰,如同死亡宣判,“需要强心、升压、大剂量广谱抗生素冲击、血液净化……这里没有条件。”
她的目光落在刚才被她扔在托盘里的那支可疑的“多巴胺”和过期“头孢”上,眼神中充满了冰冷的、压抑的怒火。
她猛地放下气囊,一把抓起那支“多巴胺”安瓿瓶和一支5ml注射器!她用砂轮划开瓶颈,动作粗暴地敲掉瓶头,将里面浑浊的、带着沉淀物的液体抽入注射器!
接着,她冰冷的目光转向老宋:“肾上腺素!1mg!立刻!”
老宋被陈琛那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般的眼神慑住,下意识地在药柜里翻找,很快拿出一支标注着“肾上腺素1mg”的安瓿瓶,扔给陈琛。
陈琛接过,同样敲开瓶颈,将里面无色的液体抽入另一个注射器。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动作!
她将两支注射器里的药液——浑浊可疑的“多巴胺”和透明的肾上腺素——粗暴地抽入同一个大号注射器里!用力摇晃混合!针管里瞬间充满了浑浊的、带着气泡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混合液体!
她拿着这支致命的混合针剂,走到蓝山床边,沾满血污和汗水的手指,异常稳定地捏起注射器,排掉空气,锐利的针尖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她的目光落在蓝山左胸心前区的位置——那是心脏穿刺注射的进针点!
“你想干什么?!”张煜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他失声嘶吼!混合过期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直接心脏注射?!这根本不是抢救,这是谋杀!
是给垂死之人最后也是最痛苦的致命一击!他猛地想起了矮壮男人被传动轴捅穿肝脏时陈琛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想起了她擦拭蓝山血迹时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冰冷!还有蓝山昏迷中那句“图纸烧掉”和朱莓对陈琛刻骨的恨意!
电光火石间,一个冰冷而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张煜的脑海:陈琛要灭口!蓝山守护的秘密,那所谓的“钥匙”,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蓝山现在濒死呓语,随时可能泄露!她要亲手结束这一切!以“抢救”的名义!
“住手!陈琛!你他妈的想杀人灭口!”张煜目眦欲裂,如同被激怒的雄狮,不顾一切地朝着陈琛猛扑过去!目标直指她手中那支致命的注射器!
陈琛在张煜扑来的瞬间猛地转身!镜片后的眸光冰冷如万载寒冰,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暴怒和一种“愚蠢凡人阻我”的极度不耐烦!她非但没有躲避,反而手腕一翻,针尖带着寒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直刺张煜抓来的手腕!
“滚开!别碍事!”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张煜瞳孔骤缩!本能地缩手!但扑击的势头已无法收回!他的身体狠狠撞在陈琛身上!两人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混乱中,张煜的手死死抓住了陈琛握着注射器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夺下那支毒药!
“松手!蠢货!”陈琛的声音带着暴怒,另一只手屈肘狠狠击向张煜的肋下!力道凶狠!
剧痛传来!张煜闷哼一声,但求生的本能和对蓝山的责任感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死死扣住陈琛的手腕,不顾她的击打,拼命抢夺那支在撕扯中疯狂晃动的注射器!
针筒里浑浊的液体在激烈的摇晃中翻腾起泡沫!尖锐的针尖如同毒蛇的獠牙,在两人撕扯的手臂之间危险地晃动着,划破了张煜的手臂,也擦破了陈琛的工装袖子!
“蓝山姐姐!”朱莓发出惊恐的尖叫!
“呃啊——!”王伯想上前阻止,却被混乱的两人撞开!
就在这生死撕扯、注射器针尖即将失控刺向某人的瞬间——
混乱中,张煜被陈琛一记凶狠的肘击打得眼前发黑,身体猛地向后踉跄!他握着陈琛手腕的手下意识地狠狠一拽!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摩擦声!
那支在剧烈撕扯中晃动不已的注射器,锋利的针尖在张煜猛力一拽和陈琛本能抵抗的合力下,如同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猛地改变了方向,没有刺中任何人,却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扎进了——
旁边那个一直在“嘶嘶”漏气、布满铁锈的氧气瓶阀门接口处!
针尖穿透了老化脆弱的橡胶密封圈,深深刺入了金属阀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半秒。
张煜和陈琛的动作同时僵住!两人都维持着撕扯的姿势,目光死死盯着那支扎在氧气瓶阀门上、针筒里浑浊液体正被负压缓缓吸入的注射器!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氧气泄漏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嘶嘶——!!!”
老宋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致的惊恐!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嗬嗬声,想扑过去,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王伯浑浊的眼睛里也爆发出巨大的骇然!
朱莓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下一秒!
“滋啦——!!!”
一道刺眼的、幽蓝色的电火花,猛地从注射器金属针筒与氧气瓶锈蚀阀门的接触点上迸射而出!
那电火花是如此微小,却又如此致命!如同地狱恶魔睁开的眼睛!
它跳跃着,欢呼着,贪婪地舔舐着空气中那因氧气疯狂泄漏而浓度急剧飙升的、最完美的助燃剂!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毁灭一切的炽热白光和恐怖气浪,如同沉睡的火山在狭小的空间内轰然爆发!瞬间吞噬了那支致命的注射器、那个漏气的氧气瓶、以及周围的一切!
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胸口和耳膜上!震耳欲聋的巨响让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尖锐到永恒的蜂鸣!
张煜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灼热的力量狠狠掀起、抛飞!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重重地撞在布满灰尘和药瓶的木架上!
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如同死亡的乐章!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火焰和浓烟瞬间将他吞没!眼前只剩下刺目的白光和飞舞的、带着火焰的碎屑!
在意识被彻底撕碎、沉入无尽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视野捕捉到几个慢镜头般的、如同地狱绘卷的碎片:
——陈琛那纤细的身体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撞向那排沾满污渍的白色布帘!布帘瞬间被火焰吞噬!她颈侧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在炽热的白光和浓烟的映衬下,红得如同燃烧的炭火!
她沾满血污的脸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在爆炸的强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是震惊?是愤怒?是……一丝计划被打乱的冰冷懊恼?
——老宋那张布满惊恐的脸在火焰中扭曲、熔化,发出无声的惨叫,瞬间被翻滚的浓烟吞噬。
——王伯佝偻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被飞溅的、燃烧着的木桌碎片狠狠击中,消失在火光里。
——朱莓小小的身影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拍在墙角,她死死抱着头,宽大的睡衣被热浪掀起,口袋的位置,似乎有一小片极其微弱的、如同电子元件短路般的幽蓝色电火花一闪而逝!随即湮灭在滔天的火焰中!
——安静蜷缩的角落被倒塌的药柜和燃烧的布帘彻底掩埋……
——而那张行军床上,蓝山毫无知觉的身体,连同那不断“嘶嘶”作响的胸腔穿刺针,瞬间被汹涌而至的烈焰和浓烟彻底吞没!
她那头如同淬火幽蓝的短发,在火光中只留下最后一丝妖异的剪影,随即化为飞灰……
炽热。窒息。剧痛。永恒的蜂鸣。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整个老宋诊所,连同里面挣扎的、冰冷的、疯狂的生命和那些肮脏的秘密,在松江北郊这片被遗忘的废墟边缘,化作了一朵骤然绽放又急速凋零的、燃烧的死亡之花。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潮湿的墙壁,发出噼啪的爆响,浓烟如同恶魔的触手,扭曲着升腾而起,融入外面灰暗冰冷的雨幕之中。
……
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尖,扎醒了张煜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
尖锐到永恒的蜂鸣声依旧顽固地盘踞在耳道深处,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颅骨深处剧烈的抽痛。肺部如同被滚烫的砂纸反复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烟灼烧后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他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旋转的、灰蒙蒙的混沌。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灌入他的脖颈,刺激着皮肤。他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冰冷的、泥泞不堪的废墟边缘。头顶是灰暗低垂的雨幕,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灰烬。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面,带着锋利的边缘狠狠扎进脑海:炽白的光,毁灭性的气浪,陈琛被掀飞的身影,老宋瞬间扭曲熔化的脸,王伯被燃烧碎片击中的佝偻身躯,朱莓口袋那幽蓝的电火花,安静被掩埋的角落,还有蓝山……蓝山在烈焰中最后那抹幽蓝的剪影……
“呃……”巨大的悲痛和生理性的恶心让他猛地侧过身,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空无一物,只有酸涩的胆汁和灼烧喉咙的硝烟味。
爆炸!
老宋诊所……没了。
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剧烈的咳嗽牵动着胸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肋骨可能断了。他环顾四周,心脏瞬间沉入冰窟。
眼前是一片狼藉的炼狱景象。
那间简陋肮脏的诊所小屋,连同旁边依附的废弃管道和半截砖墙,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冒着滚滚浓烟的焦黑深坑!
坑底还在燃烧着一些尚未熄灭的火焰,舔舐着扭曲变形的金属支架、焦黑的木头残骸和无法辨认的、散发着恶臭的有机物。雨水浇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更多污浊的蒸汽。
浓烈的焦糊味、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化学品的刺鼻气息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腥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地狱气息。
深坑边缘,散落着爆炸抛出的各种碎片:烧焦的布片、扭曲的金属医疗器械、破碎的药瓶玻璃、半截沾着油污和血迹的白大褂、几本烧得卷边的《赤脚医生手册》残页……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人呢?!
张煜的心脏狂跳起来,恐惧瞬间压倒了伤痛。他用尽力气,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的泥泞中爬行,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深坑周围。
“王伯……朱莓……安静……陈琛……”他嘶哑地呼唤着,声音被雨声和深坑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吞没。
终于,在距离深坑边缘五六米远的一堆被爆炸冲击波掀翻的、湿透的破麻袋和烂木板后面,他看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是朱莓!
她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身上那件宽大的旧睡衣沾满了泥浆和暗红的血迹(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她的小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朱莓!”张煜连滚爬爬地扑过去,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肩膀,“朱莓!是我!张煜!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朱莓的身体猛地一颤,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当那张沾满泥污、泪水和血痕的小脸映入张煜眼帘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朱莓原本清澈如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此刻布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空洞的茫然。但更让张煜心惊的是,她左额角有一道不短的划伤,正缓缓渗着血,混合着雨水流下。然而,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神深处,那原本属于孩童的纯真和依赖,此刻被一种极其陌生的、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扫描般的锐利所取代!
那眼神飞快地扫过张煜的脸,确认了他的身份,随即又如同探照灯般,锐利而冰冷地扫视着周围的废墟、深坑的火焰、雨幕下的废弃工厂轮廓……像是在进行某种极其快速的、非人的环境评估和威胁判定!这种眼神,张煜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陈琛!
“蓝山……姐姐……”朱莓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平静,而非悲伤的哭腔。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还在冒烟的深坑,仿佛透过浓烟看到了什么。“……信号……丢失……核心……离线……”她喃喃自语,吐出几个破碎而冰冷的词汇,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经历爆炸、目睹亲人惨死的十岁女孩!
张煜的心沉到了谷底。爆炸?冲击波?还是……她口袋里那诡异的蓝光?朱莓身上发生了什么?
“朱莓!看着我!你没事吧?哪里疼?”张煜用力摇晃了一下她的肩膀,试图唤回她正常的神智。
朱莓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张煜脸上,那种冰冷的锐利感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迟来的、属于孩童的恐惧和悲伤。
“张煜……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汹涌而出,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猛地扑进张煜怀里,死死抱住他,放声大哭:“蓝山姐姐……没了……炸没了……呜呜呜……好多火……好可怕……安静……王伯爷爷……陈琛姐姐……都在里面吗?呜呜呜……”
刚才那瞬间的冰冷锐利仿佛只是幻觉。但张煜知道不是。那感觉太真实了。他看着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朱莓,巨大的困惑和更深的寒意缠绕着他。他只能徒劳地拍着她的背,目光焦急地继续搜寻。
“安静!王伯!”他嘶哑地喊着。
“咳……咳咳……这……这里……”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一堆倒塌的、湿透的纸箱和破布后面传来。
张煜扶着朱莓,艰难地挪过去。扒开那些散发着霉味的障碍物,他看到了王伯。
老人佝偻的身体蜷缩在泥水里,脸上身上全是黑灰和泥浆,嘴角挂着暗红的血丝。他的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更严重的是,他左侧肩膀到胸口的位置,衣服被撕裂烧焦,下面一片血肉模糊,边缘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焦黑色!一块巴掌大、边缘扭曲的灼热铁皮碎片,深深嵌在他的锁骨下方!鲜血正从伤口周围不断渗出,被雨水冲刷成淡红色。
“王伯!”张煜的心揪紧了。老人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充满了痛苦,但看到张煜和朱莓,似乎恢复了一丝神采,挣扎着想动。
“别动!”张煜急忙按住他,“你伤得很重!安静呢?看到安静了吗?”
王伯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深坑边缘另一个方向,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
张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再次沉了下去。
在距离深坑更近、靠近一堆还在冒烟的焦木旁,安静蜷缩着坐在冰冷的泥水里。她身上那件浅绿色的连衣裙早已看不出颜色,沾满了污泥、油渍和暗红的喷溅状血迹(很可能是老宋的)。她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头,手指用力地插进湿漉漉的头发里,身体像筛糠一样剧烈地颤抖着。她的小脸埋在膝盖里,看不到表情,但张煜能清晰地听到她喉咙里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动物般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倒抽气的声音。
更让张煜心惊的是,安静的目光,透过凌乱湿发的缝隙,死死地、充满了极致的、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恐惧,盯着深坑边缘另一个方向——那里,半截烧焦变形的金属门框下,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是陈琛!
她侧身倒在那里,半边身体被扭曲的金属门框和破碎的砖石压着,一动不动。她身上那件深色背心和工装短裤被撕裂多处,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新鲜的、深可见骨的擦伤、划痕和灼烧的痕迹,混合着泥污和暗红的血渍,触目惊心。脸上布满黑灰,额角那道伤口裂开得更大了,鲜血混着雨水不断流下,滑过她苍白冰冷的脸颊,也流过那粒在灰暗雨幕下依旧红得刺目的朱砂痣。她的眼镜碎了一片,仅存的镜片上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陈琛……”张煜喃喃道,心中五味杂陈。爆炸的瞬间,是她推开了朱莓和自己?还是她本身就处于爆炸中心?这个刚刚冷酷缝合伤口、冷静杀人的少女,此刻也如同破碎的玩偶般倒在废墟里。
“嗬……嗬……”安静的呜咽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她死死盯着陈琛的身影,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喉咙里发出如同被掐住脖子般的抽气声,眼神中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尖刺!她猛地抬起沾满污泥和血迹的小手,颤抖地指着陈琛,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到变调的音节:
“鬼……鬼……她……她是……烧不死的……鬼!!”她的声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崩溃,“老宋……老宋烧没了……她……她还在……她杀了蓝山……她……她还要杀我们……!”安静的精神显然在目睹了老宋瞬间汽化、诊所化为火海、尤其是看到陈琛竟然在爆炸中心“幸存”后,彻底崩溃了。她把所有无法理解的恐怖都投射到了陈琛身上!
“安静!冷静点!”张煜试图安抚,但安静如同受惊过度的兔子,猛地向后缩,蜷缩得更紧,眼神涣散,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喃喃的“鬼……鬼……”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这片废墟。深坑里的火焰在雨水压制下逐渐变小,但浓烟依旧滚滚。朱莓在张煜怀里小声啜泣,身体冰凉。王伯重伤昏迷,气息微弱。安静精神崩溃,蜷缩在泥泞中。陈琛生死不明,被压在废墟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张煜淹没。孤立无援,弹尽粮绝,强敌环伺(李副处的人随时可能循着爆炸声追来),伤员累累……这局面,比在地下管网时更加令人窒息!
不能在这里等死!
一个声音在张煜心底嘶吼。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焦臭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
他轻轻松开还在啜泣的朱莓,用沾满泥污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污,眼神中透出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朱莓,”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听着!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爆炸声会把坏人引来的!你现在能站起来吗?”
朱莓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着张煜脸上混杂着血污和泥水的坚毅,那股刚才短暂出现的冰冷锐利似乎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孩童的依赖和恐惧。她用力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抓住张煜破烂的衣袖。
“好!帮我!”张煜挣扎着站起身,肋骨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牙忍住。他先走向安静。
“安静!看着我!”张煜蹲下身,双手用力按住安静剧烈颤抖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安静的眼神涣散,瞳孔里只有深不见底的恐惧,焦距根本无法集中在他脸上,只是本能地躲避着陈琛所在的方向,嘴里喃喃着“鬼”。
“安静!听着!没有鬼!是爆炸!是意外!陈琛也受伤了!她现在动不了!威胁不到你!”张煜的声音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留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李副处的人马上就会到!他们会像杀鸡一样杀掉我们!你想死吗?想想蓝山!想想她拼命保护你是为了什么?!”
“蓝山……”安静涣散的眼神似乎被这个名字刺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痛苦的波动,但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她猛地摇头,泪水混合着泥水滚落:“跑……跑……鬼……追……”
安抚无效!时间紧迫!
张煜一咬牙,猛地将安静从泥水里拽了起来!动作近乎粗暴!安静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跟着我!不想死就别停下!”张煜低吼着,半拖半拽地将安静拉到王伯身边。他将安静的手强行按在王伯没有受伤的右臂上:“抓住王伯!扶着他!一步也不许松手!”
安静如同木偶般,手指僵硬地抓住了王伯的胳膊,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地面,身体抖得厉害。
“朱莓!过来搭把手!”张煜招呼道。朱莓立刻跑过来,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张煜一左一右,艰难地架起王伯沉重的上半身。王伯在剧痛中发出模糊的呻吟,但没有醒来。
张煜的目光最后投向被压在废墟下的陈琛。雨水冲刷着她苍白脸上的血污,那粒朱砂痣红得惊心动魄。救?还是不救?这个谜一样的少女,是同伴还是魔鬼?
她身上藏着蓝山用命守护的秘密,也藏着朱莓那诡异的蓝光之谜。更重要的是,她是目前唯一可能知道“安全屋c”和“老宋”之后下一步该怎么走的人!
没有时间权衡了!
张煜将王伯暂时交给朱莓和安静(虽然安静几乎靠不住),忍着肋骨的剧痛,踉跄着冲到陈琛身边。他用力去推压在她身上的那截扭曲的金属门框。金属冰冷沉重,边缘锋利,深深嵌入松软的泥土和碎石中,纹丝不动!
“呃啊!”张煜用尽全身力气,伤口崩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汗水混合着雨水流下。
“张煜哥哥!”朱莓焦急地喊了一声,松开王伯跑了过来,小小的手也抓住冰冷的金属,用尽全力帮忙推。安静则呆呆地站在原地,扶着昏迷的王伯,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两个半人的力量依旧不够!金属门框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
“找……找杠杆……”王伯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何时短暂地清醒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着张煜的方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杠杆!张煜目光飞快扫视四周。倒塌的房梁?太粗重!断裂的钢管?被压住了!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旁边一根被爆炸掀飞、斜插在泥地里的、手臂粗细、一米多长的锈蚀撬棍!
“朱莓!扶住她!别让东西再塌下来!”张煜吼了一声,扑过去抓住那根冰冷的撬棍。入手沉重,边缘粗糙。他顾不上手掌被划破的刺痛,将撬棍尖端狠狠插入金属门框和地面之间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锈蚀的撬棍在巨大的力量下弯曲变形!但压住陈髋部和大腿的那部分门框,终于被撬起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朱莓!拉她出来!快!”张煜的脸因为用力而涨红扭曲,脖子上青筋暴起,撬棍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朱莓没有丝毫犹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手抓住陈琛的肩膀和腋下,用尽全力向外拖拽!陈琛的身体在泥泞的地面上滑动,摩擦着她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但她毫无知觉。
“出来了!”朱莓喘着粗气喊道。
张煜猛地松开撬棍,沉重的金属门框“哐当”一声再次砸回地面,溅起一片泥水。他顾不上喘息,立刻扑到陈琛身边,检查她的伤势。
近距离观察,伤势更加触目惊心。除了那些深可见骨的擦伤和划痕,她的左小腿明显肿胀变形,可能是骨折。最严重的是左侧肋下,一根尖锐的、烧焦的木刺深深扎了进去,只露出短短一截焦黑的尾端,周围的衣服被血浸透又凝固,呈现暗红色。她的呼吸极其微弱而急促,脸色在雨水的冲刷下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
还活着!但情况极度危险!
张煜咬紧牙关,脱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唯一还算完整的外套(在爆炸中奇迹般没有被彻底撕碎),用力撕成几根布条。他不敢贸然拔出那根致命的木刺,只能用相对干净的布条(其实也沾满了泥污)在她肋下伤口上方和骨折的小腿处,进行简单的压迫包扎和固定。动作笨拙而匆忙,每一次触碰都让昏迷中的陈琛身体无意识地轻微抽搐。
“走!”张煜低吼一声,将陈琛冰冷的身体艰难地背到自己背上。她的重量加上肋骨的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朱莓立刻上前帮忙托住陈琛的腿。安静依旧像丢了魂一样,扶着昏迷的王伯。
这支由重伤员、精神崩溃者、儿童和一个自己也伤痕累累的少年组成的残兵败将,在冰冷的雨幕中,如同在泥沼中挣扎的困兽,开始了更加绝望的跋涉。张煜背着陈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汗水、雨水和血水混合着流下。朱莓小小的身体努力分担着重量,小脸憋得通红。安静则几乎是靠着本能,机械地搀扶着王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泥泞的路,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张煜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离爆炸点越远越好!他凭着模糊的方向感,朝着与来时的河道相反的方向,朝着废弃工厂深处那些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的冷却塔阴影里蹒跚前行。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污秽,却洗不去心头那沉甸甸的绝望和疑问的阴霾。
陈琛冰冷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那粒朱砂痣的位置仿佛烙铁般灼热。蓝山守护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朱莓身上的蓝光和那瞬间冰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陈琛……她到底是谁?而前方,这吞噬一切的废墟深处,是否还隐藏着一条通往生路的缝隙?
雨水敲打着锈蚀的钢铁和破碎的水泥,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回响,如同为逝者敲响的丧钟,也为这群在灰烬余烬中挣扎的生灵,指引着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泥泞之路。
……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钢针,持续不断地扎在裸露的皮肤上,带走最后一丝微弱的体温。泥浆深陷脚踝,每一步都像在粘稠的沥青里跋涉,消耗着仅存的体力。张煜背着陈琛,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肋骨的剧痛,每一次迈步都让小腿骨折处的固定布条摩擦着皮肉,带来钻心的折磨。背上的人冰冷而沉重,如同背负着一座沉默的冰山,只有颈侧那粒被雨水冲刷得更加红艳的朱砂痣,紧贴着他的后颈皮肤,传递着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属于陈琛的冰冷气息。
朱莓小小的身体紧贴在张煜身侧,用尽全力帮他托着陈琛下垂的小腿,小脸在雨水的冲刷下苍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疲惫、恐惧,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茫然。她不时偷偷抬眼看向张煜背上昏迷的陈琛,眼神复杂难明。安静则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线的木偶,机械地搀扶着昏迷的王伯,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王伯的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她佝偻着背,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泥泞不堪的路面,嘴里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念诵着某种绝望的咒语。
废弃的厂区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坟场,在灰暗的雨幕中沉默矗立。高耸的冷却塔投下深重的阴影,扭曲断裂的管道如同巨兽的骸骨,锈迹斑斑的传送带骨架延伸向黑暗的尽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湿冷的泥土、雨水,还有远处深坑里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如同死亡挥之不去的叹息。
“张煜……哥哥……”朱莓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小小的牙齿咯咯作响,“我们……要去哪里?蓝山姐姐……真的……回不来了吗?”泪水混合着雨水在她脏污的小脸上肆意流淌。
张煜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蓝山……那抹在烈焰中消散的幽蓝剪影再次刺痛了他的神经。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悲恸,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往前走!离开这里!坏人会顺着爆炸声找来的!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给王伯和陈琛治伤!”他环顾四周,目光在雨幕中焦急地搜寻。荒凉,死寂,只有冰冷的钢铁和破碎的水泥。绝望如同跗骨之蛆,一点点啃噬着意志。
突然,他背上的陈琛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
“呃……”
张煜瞬间停下脚步!朱莓也紧张地抬起头。
陈琛的头无力地垂在张煜的肩窝,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沾满雨水的眼睑极其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镜片碎裂后仅存的右眼,在灰暗的光线下,瞳孔涣散而失焦,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