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沐走过去，从怀里拿出那块暖黄色的秀帕，踮起脚尖，轻轻拭去他眼角那丝血迹。
突然放大的笑脸，没有一丝嫌恶和恐惧，眼里满是崇拜。
赭言一瞬间失了神。
像她这般心思单纯，不会武功的寻常姑娘，看到杀人的血腥场面，不是应该害怕吗？
他甚至已经做好被嫌恶远离的准备。
她跟别人，好像真的有些不同。
“赭言哥哥厉害！一眨眼就把她们杀了！痛快！”
赭言微微低下头，靠得近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生怕错过一丝表情。
“她们也欺负过你？”
“嗯，”杨沐捏着秀帕，一一指着，诉说委屈，“她上次把我娘亲亲手给我缝制的冬衣强占，还抢我的被子，让我在大冬天里冻了好几个晚上。”
“她抢我的金豆子，不让我吃饭。”
“她总是对我动手动脚，摸我身子。晚上把我哄进她被窝，我还以为是好心收留我，结果她扒我衣裳掐我脖子，好疼……”
“还有她，她最坏了，逼我喝她的尿。我不喝就用手扣破我喉咙，强行灌下去。我说不了话，好长一段时间只能喝米汤，什么也吃不了。”
说着说着，她流下两行清泪。
以前在家，仗着娘亲和祖父祖母的宠爱，为达目的，哭的时候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没有眼泪也会嗷嗷叫，嗷嗷哭，直到他们点头答应为止。
来到这里后，她不敢了。没人疼她，哭的时候只会惹人厌烦，遭来更大的欺辱。
娘亲说，要仗着这一身力气，被人欺负，要往死里打。
可到了这里，这身力气只会让那些欺负她的人更加兴奋，从而取乐。
“她们欺负我没人护着，又是乡野丫头，把我往死里弄。我那时身上好多伤，想回家。她们说，我回不去，回去会给家人带来祸端。”
杨沐用秀帕擦掉眼泪。秀帕上的血迹留在她的眼角处，生出几分妖冶。
“我恨死她们了！她们都是坏种，死了最好！”
三年，这三年她过得太屈辱。那段时间，真的差点就自杀了。
还好……还好有兰若帮了她几次，让她觉得还有一丝希望。
现在，她过得挺好，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忘掉以前的伤害。
“赭言哥哥，”杨沐抬头看他，“她们真的会暴毙吗？”
赭言反问，“你想吗？”
“想！”没有犹豫，她眼里满是报复的快意。
赭言从怀里拿出一瓶药，递给她，“你来决定她们的生死。”
杨沐低头，捏着那白色的瓶身，欲说还休，看起来很纠结。
赭言以为她心软，谁知道她说，“她们死了，你会不会有麻烦？”
他唇角微勾，“放心，不会。”
这下，杨沐彻底放心，没等地上的几人求饶，把药砸向墙壁。
出手果断，魄力十足。一瞬间的事。
何琥珀几人看着被风吹散的药粉，眼里的自信慢慢布上恐惧。瞳孔骤缩，身体也渐渐开始发抖。
这男人敢当场杀了这几个贱骨头，说明够狠，不怕担事，也不怕江晚吟的质问。
她们都是宗门的弃子，在宗门里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留在这里也是因为过得还算可以，江晚吟也没有赶人。
偌大的西厢房，只剩下她们几人死乞白赖的住在这里。
若死在这里，恐怕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杨沐！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芝荣爬起来，跑到赭言面前跪下，“郎君！郎君舍点药给我吧，我愿当牛做马，给郎君赔罪！”
赭言不语。
芝荣感觉有戏，想要去拉他的衣袖，被赭言后退一步躲掉，扑了个空。
他不想跟她们多费口舌，朝空中淡淡说了句，“六子。”
一道黑影“唰”的出现，半跪在地上，“头儿。”
赭言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处理干净。这几个，死了丢进乱葬岗。”
“是！”
此刻，杨沐的眼神已经由崇拜变成敬仰，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离开西厢房，走了很远，等杨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亭边。
“怎么这样看着我？”
“赭言哥哥给我报仇，我太开心了。”
没想到困扰自己几年的事，竟被赭言全部化解。
“赭言哥哥好厉害！”
赭言垂眸，“和赭铭比呢？”
“赭言哥哥最厉害！”她脱口而出。
赭铭人也很好，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温温柔柔，又保持距离。唯独兰若，他只会对兰若特别。
而赭言不一样，他狠厉，甚至凶残，出手果断，不把对方整死弄誓不罢休。
这样的人，一旦认真就会帮到底。
“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真的太谢谢你了……”说到最后，她有些语无伦次，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甚是喜人，“我再给你磕一个。”
说着就要往下跪，被赭言不动声色虚扶起来。
“不必如此”他顿了顿，“你请我吃饭吧，作为报答。”
“嗯嗯嗯！请！肯定请！”杨沐扬脸，“我们交个朋友吧。”
赭言眼里零星光芒亮了一瞬，沉着声问，“你还想我杀谁？”
“不是的不是的，”杨沐连忙摆手，“不让你杀人。”
杨沐手垂下来，双手交叉，大拇指不自觉的转着圈圈，头微侧，似娇羞模样。
其实她刚刚也没想到赭言会杀人。她带他去，纯粹就是警告一番，别在背地里搞些肮脏事。
兰若忙，总有不在身边的时候。
这时，那些暗处的蛆虫就会缠上来，拉着你往深渊里带，甩也甩不掉，令人恶心。
“你杀了她们，我心里很惊讶。因为杀人，意味着惹上麻烦。为了给我出气惹上麻烦，不值得的……”
“不会麻烦。”
“不……”杨沐转头，眼角微红，“你在府里杀人，宗主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我又不是傻子，我只是反应有点慢。要不然……”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要不然，你走吧，你武功这么好，走了就不要回来。”
“我能走哪去。”
爹不疼娘不爱，待在哪里都一样。
杨沐以为他没有地方去，“你去我家吧。那里偏僻没什么修真之人过去。我写信让娘亲给你安排住处。”
“我身负血腥，你让我去你家，不怕会带来祸端？”
“不会的，”杨沐顿了顿，“你去我家别杀人就好。”
她亲眼见他杀人，又邀请去她家，还提醒不要随意杀人。这姑娘脑子还真是奇奇怪怪。
赭言低下头，靠近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你不怕我？”
这满身的戾气她看不到，满身的血腥闻不到，甚至愿意抱着闻他身上的味道。
这姑娘，当真是纯粹。
杨沐眼眸纯真，眼神真挚，“我为什么要怕你？你会伤害我吗？”
赭言看了她很久，“不会。”
这话轻轻柔柔，撞进杨沐心里，那颗平静的心，突然加速跳动，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