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元无忧斜睨一眼他的黄金面具。
“舅舅是长辈,总管小辈的私事,就越界了吧?您要是闲得慌,就去给我娶个婶子回来,省得外人揣测你不近女色,龙阳之好。”
元子烛凤眼一沉,从黄金面具底下骤然射出一道锋芒:“你这丫头,太胡闹了,真是没大没小。”
元无忧毫不客气,反唇相讥:
“你还为老不尊呢。”
“嗯?我何时在你面前为老不尊了?把话说清楚。”
“行了,怪我用词不当行了吧?舅舅若是无事就请回吧,我还有事呢。”
瞧见外甥女一脸平静地敷衍,真是一副能屈能伸,舅舅不禁咬着后槽牙冷哼:
“哼,懒得说你。此地为荆楚之地和党项的争议之地,又与江陵接壤,周国还有奸佞要对你不利,你万事要小心。”
“我知道了。多谢舅舅提醒。”
“还有……得知小皇帝宠溺厍贵妃,你可会难受?你对小皇帝是什么态度?”
元无忧两手一摊:“能有什么态度?我那几个相好各个是童男,未婚,名声干净,我又何必去惦记那个人夫?”
就算俩人是异性好友,像她这样直白坦然的脱口而出,把“童男”放在首位的,都会让男方尴尬。
更别说是男长辈了。
即便元子烛不着调惯了,也意识到这外甥女真没拿他当外人,也没拿他当长辈,甚至都没拿他当男人。
元子烛权当不以为然,捡要紧的说:
“那就好。听说厍贵妃与你有仇,皇帝便要活捉你,我放心不下,来提醒你要小心。”
“好,多谢舅舅提醒。”
“当真…不跟我回去吗?”
“不了,我怕自投罗网。”说着,元无忧抬手指了指前路,东方,一缕暖白的太阳光从地面升起,温柔的掀开了青灰的天幕。
“舅舅你看,天亮了,我该上路了。”
“……”元子烛再无话,只得挥手,让身后拦在路中间的几个手下也给她让行。
于是这身穿明光铠的姑娘,拧身上了自己那匹乌骓马。
她一甩高束在头顶的马尾辫,往马背上一坐时脊背挺拔,拉缰绳的动作利索,轻嗬了声“驾!”便催马从地上的舅舅身旁走过。
元子烛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望着甲胄姑娘那道英姿挺拔的背影,直到一人一马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这外甥女可太有能耐了,近日这三国交界闹的这么厉害,但只要有她加入战场,牵扯其中,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
诸国权贵、各方势力对她这魏帝遗孤虎视眈眈,又忌惮戒备,北齐那高家兄弟,大周家里的傀儡皇帝,如今的党项王……各个都是狼子野心,搅动风云的枭雄,也都各自为政,仇怨深重。
元无忧虽置身风波里,但总能平息水火,身陷其中,却总能从容应对。甚至元子烛都觉得,就算局势失控,哪一方打破了制衡,天下大乱,她也能力挽狂澜,扶大厦将倾。
即便元子烛总对她报以长辈的关怀,觉得外甥女还是个娇惯脆弱的孩子,但他也清楚,她早已能独当一面,能为身边人撑起一片天。
只要她站在那里,连元子烛的心都定了。
倘若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她将是所有人都退路。就算哪个狼子野心的枭雄战败等死,有她力保,就死不了。
思及至此,元子烛心里五味杂陈。她的能力和悯狠是把双刃剑,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她这样张扬耀武,早晚会招人怨恨。
她走的这条路,若不登顶,不如不出头。
——而另一头,万郁无虞在去往襄阳的路上,刻意放慢马速,时不时回头看有没有元无忧的身影。
他怕她追不上自己,怕她走错了路,更怕她不来。
走到一半,忽然看见面前官道的驿站旁,站着一帮人,走近一看,为首的是襄阳太守。
万郁无虞果断翻身下马,冲他作揖:
“太守为何在此?她让我来给您送信。”
俩人都知道“她”是指谁,这样亲昵自然的称呼,像与她很熟识,俩人也像多年老友。
“昨夜闹的沸沸扬扬,本官一猜国主就会来襄阳,昨夜就在等她了。”
说着,襄阳太守也朝少年党项王还施一礼。
万郁无虞从胸甲里掏出信件递给他,还表明“我绝对没看。”
襄阳太守第一时间看了,只眉头一皱,也没说什么就收起了信。
瞧见少年党项王欲言又止,像是想问,他忽然道:“孩子啊,你懂男女之间的情吗?你真的被爱过吗?”
虽不知襄阳太守为何这么问,但肯定和信上写的东西有关。
万郁无虞没问,只坚定道:
“当然,我只爱她。”
“床笫之欢不是爱,拥抱亲吻也不是爱,约会亲热,同床共枕都不是爱……就算朝夕相对举案齐眉的夫妻,也并非爱。”
“那什么是爱?”
襄阳太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他并非无话可说,相反,他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没必要跟俩孩子说那么多。
爱是某人看到你最糟糕的一面,但依然爱着你。爱是某人在你伤心欲绝嚎啕大哭时,握着你的手让你平静下来。爱是某人在你只看到消极的自己时,夸赞你身上所有美好的特质。爱是某人在你难过的时候,让你开怀大笑。爱是某人在你背后,却依然忠诚于你,爱是某人在你保持安静时,仍然可以听见你……
但这俩孩子之间,显然没到达“真爱”的程度。
“你们还年轻,别妄谈真爱。可是这么年轻,就经历了那么多,所有人都不看好你们,包括我,但我看好我的少主,我拿她当女儿看待,我相信她,也请你尊重她所有的抉择。”
万郁无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深蓝凤眸忽然凝着深邃,郑重道:“我都听她的。”
襄阳太守攥紧了手里的信,叹气。
女国主在信上,自然是提到了她对荆襄之地未来战略的考虑,重点提到木兰城必须派兵进驻,那地方就相当于华胥的黑水城,可是荆襄势力的门户啊!今后无论谁先对木兰城射一箭,都将牵一发而动全身。
紧接着,在信上,她甚至还把华胥和党项的出路,都给谋划在里。
但令襄阳太守闹心的是,这小国主居然声称,自己与这位党项王相爱了,自幼就拿他当亲人了,她相信他对自己的“爱”忠诚可靠,倘若自己回不来,可让他代行君令监管华胥。
看到这里,襄阳太守当时就怀疑这信是党项王伪造的,他分明是想趁机夺权篡位!
于太守刚想骂他这是造反啊,狼子野心装假都不装了?
结果就看见了底下的红戳。
小国主居然在信尾落款处,还拿龙泉印泥盖了几个“风既晓”、“华胥储君”的印信红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