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安格玛
“说得好！”
“二长老所言正是！”
“听到了么，这才是为一族命运考虑的心胸，到了朝会审议还大放厥词，简直是厚颜无耻！我要是你干脆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我们当初真是都瞎了眼，怎么选了你这么个货色当王！”
“贱种果然是贱种！”
喧嚣的喝彩声与恶臭的辱骂声一同响彻大殿，长老们狂热的声音、狰狞的面目与桌子被拍来拍去的巨响、在空气中四处横飞的唾沫星子混杂在一起，交织成一片让人头痛欲裂的风暴。
卡列琉斯觉得自己像是沉到了阴冷黑暗的海底，隔着粘稠厚重的水面，外界的喧嚷渐渐变得混沌不清，耳道深处却并未安静下来，反而传来针刺般剧痛的锐鸣。
“就算是这样你还要拒绝吗拒绝吗.拒绝”
熟悉而癫狂的声音一遍遍在灵魂深处响起，头颅仿佛化作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难以忍受的灼热与几近爆开的胀痛混融在一起，令他头痛欲裂。
“滚！”他在意识中怒声喝道。
那声音似是收敛了些，却还是留下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卡列琉斯抬起泛着血丝的瞳孔，眯起眼睛看向距离他最远的那个位置。
在那里，大祭司古拉格苍老的脊背愈发佝偻，一双空洞的眼眶几乎要垂在桌面上，仿佛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二十年前，古拉格尚且是末代大祭司圣赫仑穆尔身边一介学徒，因目睹族人被黄金王朝剜去恶神之眼的惨状几乎陷入癫狂，亲手剜去自己的双目和着血泪吞下，立誓要找出恩师遗留的火种之法，再兴巨人王庭报此血仇。
二十年后，望着自己从人类手下解救出来，从一介奴隶之身一路成长为巨人之王的弟子遭受全族的背叛，他非但不能为其仗义执言，甚至自己都成了背叛者与加害者推至台前的旗帜
古拉格渐渐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在这糟糕透顶的世界上，或许看不见反而是一种幸福。
他不敢去“看”卡列琉斯，不只是不敢用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眶与之对视，亦不敢用精神感知去体察对方失望的神情。
但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孩子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就好像漫天嘈杂的质问与辱骂都只是无谓的噪音，他只在乎自己一人的答案。
可.在答案早已注定的情况下，由谁来公布，真的那么重要吗？
也许是吧。
古拉格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群魔乱舞的长老们起初都没有意识到，直到左右喧嚣的声音渐渐压低下来，许多人才心虚地四处观望一眼，撇撇嘴暂停了声讨。
一锤定音的事情嘛，还是得大人物来做。
“你的伤”
古拉格颤抖着张开干裂的嘴唇，嗫嚅半晌，轻声道：“便是没有火源相助，以你的天分.也该是能慢慢痊愈的吧？”
卡列琉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大祭司的回答。
千难万难地开了口，剩下的话似乎就稍微容易了些，古拉格低叹一声，慢慢解释道：“非是我不讲情面，禁忌之门汲取火源的速度终究有限，早前启动绝地封印耗了太多，之后要维系下去也是个天文数字.何况最近，我打算为艾德穆尔举行第九次洗礼。”
“你知道，那孩子背负着那么尊贵的血脉，又领悟了第一禁咒，天赋绝对没有问题，只是一直差了一线推门而入的契机——你也知道，我们的敌人远不止于路西亚桑克斯，在这片冰原之外，还有太多太多更加强大的对手，你没有禁咒能力，单靠那份超越众人的根基，还远远不够。”古拉格深深呼吸，干瘪的胸腔也随之充盈起来，像是历经一场艰难的心灵拷问，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决意。
“巨人一族的希望，终归要落在他的身上，你若还心存几分身为君王的担当，这一次，就当让一让他，可好？”
在精神视界中，古拉格看见卡列琉斯正伸手扶着一侧的太阳穴，浑身肌肉都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皮肤表面翻滚着愈发灼人的热浪。
身为现存巨人中最见多识广的存在，他当然明白命定之死有多么可怕，靠生命力压制死亡的侵蚀又有多么困难。
他有心想要许诺卡列琉斯，待艾德穆尔完成洗礼，彻底觉醒之后，他便能做主将火源匀给他一份用于疗伤，可一想到圣子那惫懒怠惰的性子，平日不哄着求着都绝不肯修炼，又哪有再来一次洗礼便能促其觉醒的信心。
倘若空言许诺最后落空，还不如狠狠心，一开始就不要抛出无谓的期待。
“所以.这就是您的答案么？”
饶是快要被脑子里传来的剧痛折磨得发疯，卡列琉斯仍然保持着清淡如水的微笑，只是在那空荡荡的圣殿之中，唯有古拉格能读懂那笑容中的悲怆。
好在这一次，那孩子没再逼迫自己回答。
卡列琉斯浑浊昏暗的目光扫过圆桌周围的每一个人，他的眼白时而被丝丝缕缕的血色侵染，时而又无比艰难地恢复清明。
他用颤抖的双臂撑住桌面，一点点直起身子，努力平复着呼吸，轻声道：“大祭司对本王有大恩。”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和三五同胞一起充当一个人类小贵族的奴隶，白日与猛兽角斗以供享乐，夜晚龟缩于牲畜棚中，互相舔舐随时可能感染的伤口.若没有您，便不会有今天的卡列琉斯。”
“故而哪怕诸位将本王逼迫至此，我还是不愿与自己的族人兵刃相向，至于长老们关于我禁咒能力的疑虑，其实——”
砰！
圣殿通往后宫的侧门被巨力一脚踹开，破裂的木片四散崩飞，露出圣子艾德穆尔暴怒的身影。
“你们这帮鼠目寸光的杂碎，竟敢不向我提前通禀，擅自做主保留安格玛的王位？！”
他大步向前，轻而易举地掀翻了几名意欲上前劝阻的长老，七窍生烟地直奔卡列琉斯身前，边走边大声咒骂道：“什么时候了还一口一个本王叫着，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一个叛徒生下的贱种，一头被我豢养的家畜，一条狗，一匹马！戴了几天借予你的王冠，就忘了主子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撒尿的时候了？”
“现在连脊梁都让人踩断了，夹着尾巴缩回家里还敢狂吠乱叫，老老实实从王位上滚下来，本王还能好吃好喝把你养着，当一头像黄金王朝的玛利喀斯一样名传天下的畜牲！哈哈哈你说是吗？安格玛？”
艾德穆尔猖狂的大笑声回荡在高阔的圣殿之内，他就像一位御驾亲征的帝王傲然俯瞰他的臣民，却并没出现预想中卡列琉斯跪拜请罪，在座长老尽数膜拜臣服的情景。
在那转瞬即逝的一刹那，不知是不是长老们普遍次代以上的血统发挥了作用，沉寂多时的精神感知骤然开始疯狂示警，片刻前还极尽攻讦辱骂的一众长老竟无一人敢于应声！
圆桌上首，大祭司古拉格发出一声尖锐急促到不似人声的吼叫，垂朽的身形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径直拦向卡列琉斯与艾德穆尔之间！
下一霎，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卡列琉斯的瞳底彻底被血色吞没。
“我接受。”
他仰首朝天，轻声回答道。
或许唯有亚摩蒂娅在此才能明白，直到最后一刻，他们的王才当真像是一架耗尽能量的魔偶。
断章！是不可能的.今天还有第三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