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博弈
冰原南部，斯洛文斯镇以西三百二十里。
临时营地中，希尔伯特正清点着最新一日的战损，勒维尔与瑟琳坐在一旁，大帐里的气氛颇为凝重。
“我们的兵力已经不足九千人了，”希尔伯特提笔在最终核算下方签上名字，又盖上路西亚留下的大印，“南征以来部队只有阵亡减员，自巨人墓地以西，整个南部地区的人口百不存一，根本没有补员条件。”
勒维尔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比起东部地区，南部平民遭受的更是无法想象的厄运——先是巨人挑动内战的几次惨案，接着就是萨米尔氏族和北境贵族连天大战，之后又经历巨人新朝屠杀、转化、掠为储备粮若说里面还能幸存些许，也都转化成那六十万巨人的一员了。”
“此外还有非战斗减员，”瑟琳的情绪尤其低落，“孤军深入，粮草和水源的问题靠掠夺还能解决，可战事一久，药品和绷带的供应就难以为继了。这些天我一直负责伤兵救治，亲眼看着不少本该得到治疗的战士或因药物不足，或因圣职者的神力不继失去生命。”
比起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妹妹，瑟琳的情感没有那么深沉，尤其在托付生死的同袍面前，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迷惘与脆弱。
在炽日军团和风暴骑士团这样的精锐部队，每一位能够成为英雄的存在都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但英勇无惧并不能与决绝无情画上等号，当他们目睹一条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永远埋葬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一股无言的重压还是会在不知不觉间爬满心头。
自巨人王亲征南部地区之后，近二十万敌军主力带来的压迫感远非之前那些不成体系的散兵游勇可比。
卡列琉斯根本不在乎一兵一卒、一城一地的得失，前期遭遇突袭几次小小受挫之后，他将余下部队划分成数支两三万人的军团，并严格限定了每支部队前进的速度，以防部下贪功冒进给路西亚可乘之机。
毕竟双方都清楚，在制造足够的杀伤之前，路西亚这一万部队即使突出重围也毫无意义，迟早会冻毙于风雪之中，因此只要稳扎稳打、步步推进，路西亚就很难再抓住各个击破的战机。
在跨度万里的战场上对如此大规模的部队实现这种级别的指挥绝非易事，至少需要一位具备绝对统治力的强权主帅、数名军事素养极高且严格执行命令的统军将领，以及意志顽强、单兵素质极高的大批士卒。
否则，面对一支小规模战场近乎无敌，且连战连胜气势如虹的敌军，哪怕是两到三万人的军团仓促之下也很容易被一鼓而破，从而引发连锁反应失去整个战局的主动权。
但这些条件，恰恰就是卡列琉斯和巨人王庭所拥有的。
在巨人王和六位始祖指挥之下，二十万大军就像一只保持着恒定速率与力道的无情铁手，朝中心方向的一万南征军缓缓收拢，纵使两者间距离最近的一刻也远隔千里，可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早已包围了南征军的每一个人。
近日来，为了争取穿插的时间与空间，路西亚已经不止一次亲自出战。
这种时候他只能将指挥权临时交给一位军团长，由另外两位军团长辅助，自己则孤身转战数千里，不断与敌方军团碰撞，或寻机斩将，或释放星兽群制造混乱，机会合适则释放艾丝缇陨石制造杀伤，再一击远遁。
凭借单体战力和速度上的碾压优势，这种打法给巨人行军制造了很大的困难，路西亚也得到了大笔卢恩进账。
可卡列琉斯那边似乎也对此早有预料，除了最初大军转进期间的一点混乱，巨人们很快就完成了高端战力的重新分配。六位始祖与初代巨人们均分到了每支军团，虽然其中任何一支都无法单独应对路西亚，但也能拖延到足够多的时间，撑到其他始祖前来支援。
自此以后，路西亚单独急袭每一支敌军的时间就受到了严重的压缩，敌众我寡的形势下，他不能被拖住，更不能受伤，因此急袭斩获的战果也越来越有限，余下的这些，已经完全在卡列琉斯的预期范围内了。
于是从上帝视角看来，双方在初步试探后已经相持在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但相持时间越久，对拥有更多兵力、更大地盘、更多补给的王庭一方来说就更有利。
拖到包围圈缩小到失去穿插空间的地步，路西亚会输；拖到南征军减员到失去正面作战力量，会输；拖到索尔或结冰湖任何一条战线发生意外失守，还是会输
正是这种可怕的压力，才让身经百战的三位军团长都感到有些难捱。
羽翼破空之声响起，路西亚径直降落到大帐之前，掀开门帘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扫了一眼三人略显晦暗的脸色，笑道：“战争不过刚刚开始，怎么一个个都跟打了败仗似的。”
“打到这一步完全在预期之内，巨人王庭不是一帮蠢蛋，卡列琉斯更不是，在我们失去初期的信息差优势之后，这本来就是这场战争该有的样子。”
“简单来说，我们需要破局。”路西亚来到沙盘前方，拔剑轻轻敲打了一遍代表巨人军的七枚军棋，“而破局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攻敌所必救。”
三位将军围拢过来，瑟琳出声道：“集中兵力打掉对面一支军团，最好杀掉一位始祖？”路西亚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位跟瑟濂教授果然不愧是姐妹，真到关键时候提出的解决方案都充满了一种简洁到暴力的美感。
“方向没问题，但时机不对，已知每一位始祖除了远胜初代的各项基础能力，还每人都拥有一种特殊禁咒能力，对此缺乏足够情报的情况下，贸然押上全军赌一次斩首机会太过危险。”
“更重要的是，卡列琉斯最提防的无疑就是这种战术，不用查都知道，他一定在每一支军团军的高端战力分布上下足了心思，就是防我们抽冷子干掉他一两个得力手下。还是之前那句话，每一次战斗都要尽可能爆发在敌人没有准备好的战场上。”
“攻敌所必救”希尔伯特沉吟片刻，眼前一亮，看向沙盘南端的关隘，“殿下的意思是，洛德要塞？”
勒维尔闻言也豁然开朗，道：“不错，哪怕明知我们这一万人在背后搞事，南部战团在洛德的防御还是要以南线为主，否则一旦在亚坛方向暴露足够大的破绽，不管他们跟朝中某些叛逆有什么联络，王朝都一定会从罗德尔发兵北伐，重新夺回北境。”
追随路西亚这么久，三人当然都清楚那位拉达冈陛下心底恐怕巴不得路西亚死在北境。
所以勒维尔的潜台词是，一旦巨人军的破绽暴露到一定程度，罗德尔方面的北伐就不再只是军事问题了，而是更加敏感的政治问题。
北伐军和巨人王庭打到鱼死网破，坐收渔翁之利，这一定是新党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退而求其次，北伐军和巨人中任意一方失败，死前给对方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打击，减少王朝收复北境的困难，这也能接受。
但对于外界来讲，远隔万里、音讯隔绝、鞭长莫及之下，忽然得到北伐军失败、路西亚战死的消息是一回事，洛德要塞方向的巨人军被路西亚打到腹背受敌，罗德尔方面随时能攻入北境援护北伐军却死活不去，就完完全全是另一回事了。
这责任，新党扛不起，拉达冈也扛不起。
因此，无论新党与巨人王庭背后有没有达成什么各取所需的协议，当路西亚确实打击到了洛德防线，黄金王朝就必须北上。
反言之，为了避免黄金王朝大军北上，第五始祖维基亚和他的南部战团就要被拴死在洛德防线，且要摆出一副任你黄金王朝千军万马来攻，我自岿然不动的阵势向南构筑防御，只有把南线守到换谁都打不进来的地步，卡利亚和古龙王朝才能暂时接受让路西亚在北面孤军奋战的结果。
这种形势下，洛德要塞的北线防御就成为了面向路西亚的天然破绽。
目下南部战团防御重心不得不靠南，北线只安排了万人规模的兵力，要守住一是靠黄金王朝经营洛德期间向北修筑的工事，二是靠其他方向巨人军的援护。
卡列琉斯在张开这只“大手”的同时，刻意在洛德方向安排了两支三万人军团，分派第六始祖奥菲莉亚、第八始祖赫尔迪伦接管，且让他们的行军速度在七支军团中保持在最慢水平，为的就是防备路西亚急袭洛德，关键时刻能让这两支军团与洛德守军互为犄角，堵死路西亚一切南下的可能性。
“得把奥菲莉亚和赫尔迪伦调开。”瑟琳琢磨了一会儿，很快提出了新的战术。
“先往东南拍一下亚摩蒂娅，再全军折向西北，猛攻敌西线主帅魔塞罗，拿出一副不砍死他决不罢休的架势，把附近军团都往西北方向吸引过去，此时骤然南下攻打洛德——打破了更好，打不破也让王庭好好紧张一把，趁对面仓促调动的空当寻找战机，干掉一个始祖！”
好嘛，这始祖还得杀！
不过这一次，瑟琳的方案就符合路西亚心中“正确的时机”了。
“按这套方案去准备吧，第一阶段我会先去外围袭扰，为你们争取佯攻亚摩蒂娅部之后的撤退空间，第二阶段再会合直取魔塞罗，”他安排道，“这一次由瑟琳统领全军，你二人做好配合工作。”
三位将军都明白殿下培养他们统帅能力的苦心，因此都毫无意见，齐刷刷行军礼道：“末将领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