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的二楼深夜里时常亮着灯。
有时是傅璟佑在看书。
有时是孩子半夜疼得醒来,呜呜咽咽委屈的哭着要爸爸,要妈妈。
于是许多时候,又都是傅璟佑抱着孩子在灯下慢慢的转悠哄着。
柏川一时也离不了爸爸,傅璟佑有时去厂里上班也会带着他。
小家伙脖子上挂着绷带绳,胳膊上打着石膏。
被爸爸带在身边摆个小马扎说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楚楚可怜的小包子怎么看怎么乖。
蛋蛋和王茂几个小徒弟有点空闲了,就会陪他玩。
他们几个身上有点小钱的,上班路上过来看见有卖糖葫芦的,会给带上一串。
赶上没钱的,家里有焖好的红薯来时也不忘揣上两个。
天儿冷,厂里烧热水的时候就把红薯贴在炉子边上放着。
等烘得热乎儿了,拿出来逗着小家伙吃。
小家伙吃不了的,大家再掰开分一分吃着玩。
蛋蛋回家还提了一嘴柏川惨兮兮的样儿。
陈向东听见问他什么情况。
等了解到具体后,陈向东那一小片儿全惊动开了。
隔天傍晚算着时间,一伙人提着东西组团就来家里探望。
这阵子小孩伤着了受罪,陆淼又不在家。
傅璟佑没心思张罗留他们吃饭,就只泡了点茶,请他们坐下喝喝茶说说话。
就这样,中间还发生了个小插曲。
王秀从垂花门那边过来,隔着大老远就开始喊:
“傅哥,前院来了人,说是刘向阳的家长,手里还拎着东西,要请他们进来吗?”
傅璟佑只偶尔去学校给孩子们开家长会,平时大多都是老丈人出面。
他其实对什么同学家长的并不熟悉。
但听说来的是家长又还拎了东西,傅璟佑心里便渐渐的也清明了几分。
柏川摔断胳膊,不是自己不小心从滑梯上绊下去的。
是小孩争夺推搡,被推下去的。
眼下这来的,恐怕就是那涉事的小孩家长。
傅璟佑低头看柏川。
薛家昨天才来串门看望过,买了好些奶油小蛋糕。
小家伙儿这会儿正单手捧着蛋糕吃着。
许是他突然没声的缘故,小家伙好奇仰头看了过来。
见爸爸望着自己,柏川还以为爸爸也想吃蛋糕,小手赶紧捧着咬了缺口的蛋糕递给爸爸。
“爸爸,给!”
傅璟佑爱怜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说:
“爸爸一会儿再吃,你先吃。”
“哦!”
柏川点点头,乖巧垂下脑袋斯文抿动着小嘴巴,认认真真的又吃起了蛋糕。
恰好王秀也走到了正厅门口。
傅璟佑抬头看过去时,顺势道:
“你去回一句,就说小孩打架在所难免,赔礼道歉就不用了,家里正好有客人,就不请他们进来坐了。”
王秀点点头转身要走,唐梅又把她喊了回来。
唐梅知道傅璟佑的心思。
小孩子间的推搡不好计较,但柏川遭了这么大的罪,他个做爸爸的心里能痛快到哪里去?
可话说回来,唐梅嗔怪看了傅璟佑一眼,提点道:
“你虽说的是实话,可人家又不知道咱们家是不是真的来了人,保不准还要当咱们是占了点理就要耍官威,摆谱呢!”
傅璟佑现在虽然脱离了国营大厂,身上是白身没有任何行政等级。
可换个角度想,陆远征和陆淼的身份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呢?
他们这样的人家,有时候有的礼数懈怠不得。
傅璟佑眉间深蹙,没吭声。
唐梅拿小袋子,把家里种的反季番茄装了点递给王秀:
“话还按照小川他爸刚才教的那样说。这一袋小番茄给他们,就说叫他们拎回去拿给孩子吃。都是小孩子,这件事之后也不用再往下深想。”
“知道了婶子,我这就去。”
“嗯。”
打发了前院门外的人,陈向东他们坐了一会儿也没久留。
等把他们也送走了,傅璟佑再转过身来时,就看见柏川半趴在茶几前,没打石膏的那只小手正费劲巴拉,想把装小蛋糕的塑料袋扎起来。
他过去抖了抖袋子,一边代劳把袋子扎起来,一边问:
“这就不吃了?”
柏川嘴角还粘着蛋糕碎屑,认真点着脑瓜说:
“这个好吃,等晚上哥哥姐姐写完作业了,我要和哥哥姐姐一起吃!”
傅璟佑失笑,一把捞起小家伙抱上肩头说:
“好,那就等晚点和哥哥姐姐一起吃。回头吃完了,爸爸再给你买。”
“嗯!”
柏川用力点头,单个手臂搂上爸爸脖子,“啵”的一下,亲爸爸亲得铿锵有力。
“臭小子……”
傅璟佑晃晃脑袋,罕见露出了点笑意。
京北这边,傅璟佑一头忙工作,一头顾孩子。
偶尔还要抽出时间研究学习数控编码,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而另一头,老家。
今年的收成好,贺宏进和陈桂芬一早就开始张罗,赶在大队的第一批队里炸了两桶菜籽油。
只是窗间过马,时间流逝,时节过了腊八却都迟迟没收到京北的回信,老两口心里难免有些不踏实。
夜里才泡完脚,贺宏进就皱着一张老脸坐在床沿边上抽起了旱烟。
陈桂芬往盆里添了点热水,一边挽起裤腿泡脚,一边往床铺里侧摆手:
“你进被窝里坐着去,回头要再嚎着说膝盖骨头痛,可没人再管你!”
贺宏进又嘬了两口旱烟,才把烟杆儿挂起来。
他慢腾腾的往被子里挪,临了又伸长个脖子望着陈桂芬说:
“那个小子要只是往高里飞我也不说什么了。可过去不管回不回来,早一个电话就给家里来信儿了,偏这回这么久都没个动静……你说这俩孩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不等陈桂芬回话,贺宏进就已经唉声叹气的忧思起来:
“上回七八月份的时候只几个小的回来,他俩大的也没露面……你说他们到底是真忙还是假忙?别是有什么事儿怕咱们担心,故意瞒着咱们不说吧?”
“你这个老头子,有点事儿没点事儿的就爱瞎想!大过年的也不盼着几个孩子点儿好!”
陈桂芬心里也记挂着陆淼和傅璟佑,但她不爱过度深想这些事儿。
心底压下一口气,陈桂芬拧了毛巾擦脚道:
“这事儿光瞎猜有什么用?年边上都忙,他们一时忘了也是有的。或者信寄丢了,他们压根就没收到……要是着急,明天后天的就抽出空闲去县里问问,说不定胡特派员那边早就接到消息了,就是没抽出时间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