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牌第二日,停牌给了市场强制冷静期,但也给了水下操作最后的、也是最紧张的时间窗口。
深市,集合竞价阶段。天工科技和远航资本的盘口,在停牌前最后的交易时刻,暗流涌动到了极致。
风驰资本运作中心,李钧亲自坐镇。屏幕上,数个经过极度伪装、关联链条复杂的账户,正在执行最后的指令。这些指令不再追求“自然波动”的伪装,而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以特定的价格、通过特定的券商通道,完成大宗交易或定向转让。交易对手方,是一些看似毫无关联、但李钧心知肚明的“壳”。
这是为程家、苏家等盟友预留的“特别通道”,在停牌前的最后时刻,确保他们未能通过公开市场完成的份额,以协议转让的方式,悄然落地。价格经过精心设计,略低于停牌前疯狂的市场价,但又远高于他们最初建仓的成本,确保盟友利益,同时不引起监管过多关注。所有操作都在停牌生效前的最后一刻完成,数据封存,痕迹被随后停牌的公告迅速覆盖。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几个境外离岸市场的暗池交易(dark pool)中,数笔涉及天工科技和远航资本相关AdR或衍生工具的大额交易悄然成交。买入方背景成谜,但资金流向的某些中间节点,隐约指向与特斯拉关系密切的几家华尔街对冲基金。他们显然也动用了自己的渠道,在公开市场关闭后,仍在抢夺最后的“门票”。
香港,老章所在的私募。他们没能搭上最后一班车。当发现集合竞价的异常交易和随后迅速生效的停牌公告时,老章狠狠捶了一下桌子。
“妈的,真有‘特殊通道’!停牌前抢筹,这是明摆着知道内幕的人在做最后布局!”他对着电话低吼,“查!不惜代价,查那些最后时刻成交的席位背后是谁!还有,密切关注特区那边任何风吹草动,特别是……有没有更高级别的代表团出现!”
资本的暗流,在停牌闸门落下的瞬间,完成了最后的汹涌与归位。一部分人拿到了心安的筹码,一部分人嗅到了更深的味道却只能望洋兴叹,而更多的普通投资者,则被挡在了信息的高墙之外,焦灼地等待着复牌和公告。
边境研发中心,经过又一个不眠的通宵,最终版的一揽子协议,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山谷时,终于尘埃落定。
《关于特定历史持股让渡之协议》已签署生效。
《“凤栖”项目投资与合作框架协议》文本锁定。
《技术交流与合作谅解备忘录》条款落定。
《争议解决机制附属协议》达成一致。
厚厚的文件堆放在会议桌上,像一座沉默的纪念碑,记载着过去数十天惊心动魄的博弈、算计与妥协。
关翡和马斯克再次面对面坐下,进行签署前的最后一次简短会晤。两人都没有表现出如释重负,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经过淬炼的凝重。
“Elon,协议就在这里。”关翡的声音平稳,“梧桐树已备好,风雨暂时歇息。但凤凰振翅带来的气流,或许本身就会引来新的风云。”
马斯克看着眼前这个对手,此刻心中翻腾的已不是单纯的商业考量。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历史的隘口,一边是他熟悉的、规则相对清晰但渐显疲态的旧世界,另一边是关翡所代表的、充满原始力量、高效到令人不安、且正在孕育惊悚技术未来的新秩序。踏入其中,可能粉身碎骨,也可能脱胎换骨。
“关,”马斯克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很少承认,但这次……你让我看到了商业和科技之外的另一种‘可能性’。危险,但充满诱惑。协议我会签。但记住,特斯拉不是来栖息的,是来生长的。我们会在这片土壤里,种下我们自己的根。”
这是宣示,也是警告。合作,但绝非依附。
关翡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着了然,也有着一丝欣赏:“我期待看到特斯拉的根须,能在这片土地里扎得多深。竞争,从来都是最好的生长剂。签署仪式,定在孟东如何?在你的‘凤栖’土地上,更有意义。”
“好。”马斯克干脆地答应。
停牌第三日,孟东,“凤栖”园区。
停牌带来的寂静,与工地上依旧轰鸣的机械声形成了奇异反差。核心区一座刚刚完成外部装修的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庄重而简约。
没有媒体,没有闪光灯。只有双方核心团队,以及作为见证的寥寥数位特区高级官员和特斯拉董事会代表。背景是巨大的园区规划图,和窗外可见的、已初具雏形的厂房骨架。
关翡和马斯克分别在一式多份的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锋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交换文本,再次签署。握手。这一次,握手的时间更短,但力道很稳,仿佛在确认某种既成事实的沉重。
协议签署完毕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齿轮咔嚓一声,咬合到位。一个跨越太平洋、连接硅谷与雨林、捆绑顶尖科技公司与特殊地缘政体的奇异联盟,就此诞生。
“按照协议,技术观察团下周入驻‘能量本源’实验室。”田文对马斯克说。
“‘凤栖’一期地块的详细工程图纸和施工计划,将在四十八小时内移交。”李钧对格鲁伯说。
“首批设备采购清单和供应链协同方案,同步启动。”卡莱尔回应。
后续的工作流程迅速对接,高效得如同机器。
签署仪式后,关翡和马斯克并肩走出指挥部,站在一处高坡上,俯瞰着这片忙碌的土地。远处,伊洛瓦底江支流在阳光下闪耀,更远处是苍茫的雨林山峦。
“这里,六个月后,会响起特斯拉生产线的声音。”马斯克说,语气复杂。
“这里,也会记录下两家公司如何在不同规则的碰撞中,寻找共同的道路。”关翡接口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各怀心思。
“关,”马斯克忽然问,目光依然看着前方,“那枚‘纽扣’……它真的能改变世界吗?”
关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改变世界的,从来不是单一的技术,Elon。是技术落地所依赖的土壤、规则,以及……使用技术的人心和欲望。‘基石-a’是一把钥匙,但能打开哪扇门,门后是天堂还是更复杂的迷宫,取决于拿着钥匙的我们,以及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未来。”
马斯克深深看了关翡一眼,没有再问。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特斯拉与第五特区、与关翡,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前方的路,必然布满荆棘,也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机遇之光。
停牌,即将结束。而复牌之后的市场,以及协议落地后真实世界的漫长磨合,才是对这场“联姻”真正的考验。
风起于孟东之野,凤凰已落,但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资本的盛宴远未结束,技术的暗战悄然升级,而地缘政治的微妙平衡,也因这枚深深嵌入骠国腹地的“楔子”,泛起了更为深远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