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易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之后，从门旁边的玻璃里面，凌易看见那停尸房的看门人懒洋洋地站了起来，看都没看他们二人一眼，打开了门之后，就又坐回到他的座位上。
仿佛，看望这些死人，根本就懒得登记和盘查。
真没事，没关系，谁来这停尸间啊。
“我先吧。”凌易说道。
不知为何，曲然是现在出奇的冷静。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凌易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气氛。
这句话说的仅仅是形容而已，并不是真的到了那个程度。
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没有那样一点担当和承受能力，那样的话，岂不是跟小孩子一样。
曲然，只是『性』格暴戾，天真浪漫，但并不是真正的蠢。
长痛不如短痛——这样拉长痛苦，除了自己折磨自己以外，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快步向前。过道中有一个登记处，前面站了一个中老年的男人。
“木可。”凌易的声音低沉。
对面的那男人可能也是习惯了和这种情绪的人交流。
并没有十分地介意，而是继续按照流程去工作。
这个男人先是在本上翻找了一下，找到自己要找的，然后转过身去，领着凌易和曲然向右拐去。
……
凌易并不知道停尸的流程是什么，那男人领路的过程中，凌易看见了一些绑着号牌、盖着白布的尸体，他透过白布轮廓，看着他们眼眶和鼻梁旁的凹陷，怕，却又强迫自己，去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柯辰的影子。
不过，那个男人却带着他们走过了这些在床上放置尸体的区域，而是走到了走廊的更深处。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凌易只看见一墙方块状的冰柜门。
停尸房的冰柜。
踏入这房间的瞬间，凌易就觉得周身发冷，这里的气温像是冰箱的冷冻区一样的寒冷。冷气不知从何而来，还飘来一股化学制品一样的气味。
“木可，没有亲属，视为无人认领尸体，放在a区13号。”那男人看着手上拿着的本上的信息，边说着，边向前走去，然后拉开了一个冰柜。凌易看了一眼曲然，发现他并没有行动的意思。
柯辰就躺在那个冰柜里面，嘴唇发紫，眼眶之下没有任何的阴影，可眼皮下的眼球看起来稍稍大了些许，脖子上隐隐约约能看见绞索状的勒痕，其他的地方和常人无异。
凌易见过很多尸体，这是他第二次觉得自己有呕吐的欲望。第一次，是看见他大哥凌炎的脸皮。并不是因为恶心，而单纯是胃里翻滚。
第二次就是这次，看到柯辰的尸体。显然，柯辰不是『自杀』的。
凌易回过头，曲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也看着冰柜中的柯辰。
凌易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应去打扰曲然。他转身，在那个中年男人的注视之下离开了这个满是冰柜的房间。
“『自杀』……”
柯辰绝不可能是『自杀』。
凌易出了停尸间后，立刻就去了医院的监控室。柯辰死亡的日期是三天前的白天，凌易将那天的监控视频完整地看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他将十七楼的所有监控视频都保存了下来，然后挨个去问了医生、护士、保洁人员。
可当他问到第二个人时，他就知道没有必要继续问下去了。
这是因为，他们在三天前的视频显示时间之中，根本没有做相应的事情。甚至视频中出现的保洁人员，在那天根本就没有上班。
也就是说，这个监控视频中所出现的画面，并不是在这一天的画面，而是在那之前另外一天的画面。而当天的监控视频，却是完全消失了。
柯辰，是被谋杀的。
从他的尸体状况和医院监控视频被人为改动的情况，都愈加确认了这一点儿。
凌易不知道凌志和柯辰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可他还是第一个联想到了凌志。这是一种直觉和下意识，这事情给凌易的感觉，和凌志去暗杀崔明仁如出一辙，十分相似。
除了凌志，其他人，根本没有谋杀柯辰的必要。
凌易自己内心虽然是确定了这一点，可他并不打算将这些事情告诉曲然。
曲然是个感『性』大于理『性』、感情大于自己生命的人，所以对他，凌易还是同样的想法——决不能再让他做傻事。
曲然的年龄，已经快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了，让他再冒险涉险，凌易不忍。
……
可当凌易再次回到停尸房的时候，曲然已经离开了那里。冰柜又被盖了上去，停尸房中空无一人。他出了门才发现，曲然的车已经悄悄离开了。
曲然的手紧握着方向盘，掌心压得发白。
并不是曲然和凌易生气，而是曲然认为，就算凌易不去帮他，他也必须要做些什么，不然他实在难以说服自己继续大言不惭、仿佛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地活下去。
柯辰的离婚——这是曲然的第一个线索。
曲然虽然看起来莽莽撞撞，可他并不是一个傻子。他还非常清楚地记得，柯辰不去上班的那几天之后，当曲然问起凌易时，他对曲然的解释——柯辰在和苏蔓忙着办离婚手续的那些事情。
在那之后，曲然就一直没有见到过柯辰。
凌易走出医院，慢慢走回家中。
他了解曲然这个人的做事风格，如果他认定了要做什么事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特别是对于兄弟情义的事情，曲然更是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他的责任感太强了，以至于如果觉得他需要对谁负责，那这个人就算是磕破了皮，他都会觉得那是自己照顾不周的原因。
更何况，凌炎走后，凌炎身上的那份责任又被曲然自然而然地分担了去。
只是，凌易想，曲然是没有任何线索的。既然如此，他有力气，也没处发泄。因此凌易才有着十分的把握，在他的预想里，曲然将会在几个月的徒劳无功后接受这个事实。
这样一来，曲然也不会因为做出傻事，而耽误了自己。至于那个真凶……
剩下的一切，就让凌易慢慢完成就好。
柯辰的血，绝对不能白流，柯辰的命，他要凌志加倍地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