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盼儿，有人找。”
小个子的男生，在教室门口大喊。
林盼儿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以为是恶作剧，她正要回座位，看到远处花坛边上，站着两个中年人。
男人高大挺拔，穿一套笔挺的深色西装，俨然一个男模。女人身材匀称，长发往后盘，穿一条大花连衣裙。
两人在灵山一中校园，过分时髦，甚至有点格格不入。女人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像鸽子蛋那么大颗，很是贵气。
看到年轻的父母，林盼儿第一感觉是开心。
从前，她是个心软的人，不管受了多大委屈，一点好就足够回心转意。
挂着满脸笑容，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楼。
刚站定，就听见男人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换理科这么大事，你怎么不跟我们商量？”
女人也责备说：“女孩子读理科，以后要怎么找工作！”
木已成舟，林盼儿微笑着，但是没有说话。他们的出现，总算证明，还记得女儿在灵山一中。
女人继续唠叨：“都不是省心的，你外婆生病，天天说不舒服，看了医生也没检查出个好歹。”
“她就是想你。”
“想我？谁有空想这个想那个，我和你爸天天忙的要死，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吃饭呢！”
林盼儿看着父母，父亲 40多岁依然很帅，母亲年轻时就很漂亮。她和弟弟们都继承到父母的颜值。
父亲面色凝重地说：“我们买了半小时后的火车票。你下午去找老师，改读文科。”
“你们这么快就走，不要中午一起吃个饭吗？”
“哪有时间吃饭，两个弟弟在家呆了好几天，只怕家都被拆了。”
林盼儿有些失望，但很快恢复了。
母亲连忙说：“盼儿，爸妈也都很想多陪你。”
林盼儿挤出笑脸说：“我知道，你们快走吧！赶不上火车就糟了。”
“林盼儿，我们养大你不容易，有几个女孩能读高中，不求你感恩戴德，你至少要懂得尊重父母。”
“第一，先换回文科；第二，以后别自作主张；第三，珍惜读书的机会。只有我们才是真的为你好。”
林太强从里面的口袋掏出￥200，递给女儿后又接着说：“我和你妈再困难，都没克扣你，做人要讲良心。”
林盼儿接过钱，沉默不语。
欧阳慧抱了抱她说：“盼儿，记住我和你爸说的话，别当成耳边风！”
早已坚定了读理科的决心，换是不可能换的，说还是要说。
看了看表，林盼儿说：“时间不多，我送你们去火车站。”
她太了解父亲，退伍之后，依然保持着原来的作风，说一不二。如果在学校里直接反驳，大家都下不来台。
“不用你送，回去好好上课！”
林盼儿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火车站离学校很近，从教学楼走过去也只要5分钟。
从小就是外人，很少有机会跟他们单独相处。林盼儿走在他们身边，竟然有一些喜悦。血缘亲情，难以言喻。
走出校门，林盼儿才大着胆子说：“爸爸妈妈，我已经决定了读理科，以后想当个医生。”
男人暴怒：“林盼儿，我们家就没有当医生的，你知道读医要学多少年吗？我和你妈，能让你读个普通的本科就不容易。”
“我打听过，好的医学院有奖学金，也有助学贷款。不仅不需要你们给学费，生活费都不用。”
林太强和欧阳慧听完她的话，面色稍稍好些。
车站的广播在催促进站，虽然爱儿子，女儿也是亲生的，总有些感情吧。
“妈妈，国庆放假我不回灵州，想去乡下看外婆。”
“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铁闸门前的看守再次催促他们，马上就不给进站了。林盼儿对父母挥手，眼里竟有一些泪水。
熟悉的铁闸门，渐渐开进站的绿皮火车，古老而又闭塞的县城。她一个人半自闭地过了三年。
不敢跟人主动交往，因为她害怕被人拒绝，害怕给人造成麻烦，害怕变成他人的负担。
无论在跟男生还是女生的交往中，只要对方哪怕一点点的退缩，就能否定过往的所有。
不是不想跟人深交，但是每一段关系都会被弄坏。后来她才懂得，深层次的关系也需要能力，她没有。
就好像热播综艺中的那个男模，明明很优秀，明明很多人喜欢，他的内心却非常自卑。
说到底，都是一种自我消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三十多年的相处，她慢慢摸索出跟父母打交道的门道。
只要不花他们的钱，其他都不是什么大事儿。至于你读文科还是读理科，他们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学费。
无心上课，林盼儿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巨野溜冰场。
上一次，余圣甫带她来过，黑暗中看不清谁的脸，巨大的音乐声也听不清谁的哭泣。野一把又何妨？
老板在门口的躺椅上打盹儿，看到她，责备地问：“你怎么不去上课？”
“我……”
林盼儿刚想开口，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陌生人突然的关心，让她猝不及防的暖了一下。
老板递给她一个凳子，说：“坐会儿吧！”
在老城区开旱冰场一二十年，来的士什么人，老板一眼就看得出来。上学时间不接待学生，是他的立店之本。
学生一旦和小混混搞在一起，后面的事情可就麻烦。上次一中的砍人事件还历历在目，原因是小混混看上班花。
“老板，我们走啦！”
几个小混混，有男有女，从溜冰场出来，叼着烟跟老板打个招呼，骑上门口的摩托车就走了。
“你看，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快回去上课吧。”
林盼儿用胳膊擦了擦眼泪，买了两瓶汽水，递了一瓶给老板。
“谢谢您！”
“小姑娘啊，幸好你是在老县城，要是去了新区，可是要长个心眼儿。有些房子进去就出不来。”
林盼儿感激地点点头，她理解老板的意思。深圳东莞多的是这样的女孩，躺下来就能挣钱。
在最缺钱的时候，她甚至也想过尝试一把，福田区的那间高端会所，她差点失去第一次。
如果那一次，她愿意了，后来会不会过得更好一些？